第十章 红原上的收割者
红原
清晨,朽心打开门扉,白狐倏地窜了出去,它脚上的伤想必已无大碍。门前是遍地的如血红草,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对此朽心早已习以为常,他走到一株红草旁边,剪下其顶端的果实,凑到鼻子旁闻了闻,满意地笑了。
朽心所住的木屋有两三间房般大小,旁边还有堆满草的棚子,中间空出的部分放着水缸,旁边的石阶上摆满了木制杯具,大小形状不一。走进木屋,里面分了三室,最外面的简单地陈列了桌椅和床榻。中间的放着三张长木桌,上面有各种瓶瓶罐罐,碟子和盘子里放着颜色形态极易区分的固体物质,其中还有被剪成节的红草和捣成渣的果实。最里面的裹着厚厚的布帘,刻意被密封起来了似的。
朽心还清晰地记得他第一次踏足这片土地时,浓厚潮湿的血腥气四野升腾,赤草如血蔓延在这片血红大地上,他的眼睛、鼻子、嘴唇、心脏,几乎所有的器官为之发出原始而兴奋的反应,就像是老木逢春般令他热血沸腾到发抖,枉存世间数百年,这片旷古烁今的奇异土地,简直是为血食生物量身打造的梦幻国度。
他甚至想起了那遥远的孩提时代,自己曾幼稚地憧憬过如此相似的血肉天地。
很快朽心在赤草茂密疯长的中心处,打地基建木屋,日夜守着这片梦想成真的土地,除了因为年老需要短暂的休息外,他的双眼、双腿、嘴巴、鼻子从未停止宠溺这片红原,在他看来,这将成为他与世长辞的归宿。
直到有一天,他照常漫步在红原上,熟悉而美妙的血腥味弥漫四周,突然他察觉一丝异味,脚底感觉软软的,不远处传来一声马的嘶鸣声,像是饱餐后的即兴演唱,他遥望过去,他无比确定那是一匹马的身影,
朽心飞奔过去的时间里,他明白过来自己踩到的是粪便,莫名的愤怒和肮脏的自私点燃了他苍老的心,他想起壮年时那些浴血开颅的快感,挑拨着自己欲罢不能、丧心病狂的野蛮本性,一如此刻白发苍苍、骨骼生锈的自己。
走到目标跟前的时候,他发觉那不单单是匹马,准确地来说,他的下身确实是马身,上半身却是通体黑红的人形,坚硬健硕的肌肉清晰可见。更让朽心望而却步的是,他的手里挥舞着锋利的长枪,那上面沾满了一个出色战士该有的血迹。而在他的马蹄下,肉泥和骨枝到处可见,这里刚刚结束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
那人马侧过脸,冷冷地看着朽心,那个眼神里看不出丝毫生命力的支撑。
朽心问,“你来自哪?”他的身体处在警备状态。
人马轻蔑地围绕他飞快地跑动,他听见他说,“你的血液决定了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朽心回复:“难道你就应该出现么?”
“血族既已统治陆地,何不乘胜追击,剿尽翼族,或励精图治,安邦定国,来这边疆之地未免手脚过长了吧?”那人马说。
“此地乃天生异象,又与鬼泣谷一战息息相关,血帝差人接收合乎情理,而你一半兽,私自逃离雾定之森,在此处为非作歹、嗜杀成性作何解释?”
“我人马部落早已脱离雾定之森,以这茫茫草原为国,红原既生于此,便是我国中土,城中园,我来此猎杀几只猎物有何不可?”
“我不屑与你做这口舌之争,成年鉴试已选定此地作为试炼地,你隶属参选族兽族,劝你收敛勿动。”
“哈哈,那猎豹部落既有人类之躯也生人类懦性,进化得再高级,还不是任人驱使?”那人马忽然狂笑道。
“那也好过你人马部吧,相传巫妖为限制兽族特下雾定之森的诅咒,凡私自脱离雾定之森者,皆受异变,想必你人马不过是被困于坐骑之身变化受限而自欺欺人罢。”
“一派胡言,巫妖不过是得上苍之手垂怜的无知少女,雾定之森囚禁我族上千年,默守陈规何谈复兴?我人马部落势要闯破禁忌,力挽狂澜!兽族,我沉睡的兽王啊,您睁开眼看看您的儿孙吧。”那人马竟如此反应激烈。
“真是令人同情啊,到此为止吧,我不想让你那低贱肮脏的血液溅湿这片土地,另外,我不想看见你的脏蹄子和你随处失禁的大小便出现在这片红土地上,否则,我让你成为它的肥料。”朽心凶狠地说。
那人马只是轻蔑地一笑,“老家伙,准备好木棺吧,转告吾血,巫妖不会宠血族太久的,总有一天,人马的圣蹄会踏平绽血窟的。”说完,他张狂地疾蹄而去。
朽心因为紧绷发烫的身体突然冷却了下来,他的牙齿撞击着,他终于挺了过去,他不敢想象,如果刚才动起手来,究竟谁会死。那人马身上炽烈的杀气让他感到窒息,难道巫妖的诅咒真的只是虚有其表么?他不禁这样想。
回到住处,他感到浑身骨骼的酸痛,他知道自己需要修养,他打开了最里面的房室,耀眼的光芒传出来。
他走进去,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大块冰,冰里面冰冻着一具金色的透明躯体,金色的脉络复杂地组合分叉,外面有一层薄薄的膜,尤其是在胸前部分,那里的脉络最为密集,却又有向两端扩散的趋势,金色光芒耀眼夺目,煞是好看。
朽心走到旁边的一个水缸前,那里面盛满着满满的鲜血,他脱光衣服,坐了进去,把头埋进血液里,疯狂地饮着。
浴血城 中央大道 血池肉林客栈
幽鲤躺在盛满热乎乎的血液的浴盆里,欣喜地擦洗着身体,她的肌肤滑如凝脂,锁骨和脖子被血液掩藏地刚好,胸脯的痕迹袒露得恰到好处,她白皙精致的脸蛋裸露出来,远远看上去可谓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幽鲤已经在这家客栈待了十天有余,成瘾的嗜血让她对这里流连不已,她无时不刻都泡在这个大浴盆里,血凉了就叫侍女换热的,侍女还真是不吝啬,新鲜血液一壶一壶地打上来,真可谓血池肉林实至名归矣。
幽鲤之所以不肯离开的原因除了对血液的需求外,她没有所谓的黄金来支付,她甚至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所以,她在等,反正也没有什么迫不及待的事情,她总有莫名奇准的预感,总有几个腰缠万贯的傻瓜送钱来。
现在,她只需要应付侍女频繁的查岗就行了,如果迫不得已,她会选择血洗这里。
这天,她突发奇想地来到公共浴池里,这里不过是把浴盆扩大化,里面盛放的依然是温热的血液,而且有循环的机械控制换血。不过,有一个让幽鲤一直介意的事情是,这个大浴池里经常有几个浑身恶臭的男人毫不收敛地在池中翻腾打闹,他们身上的味道甚至要压过血腥味,每当遭遇他们,幽鲤都会选择离开。
今天很不幸运,那几个男人不约而同地和幽鲤挤在了一个分池里,更不幸运的是,他们依然带着令人恶心干呕的气味。幽鲤穿着单薄的衣裳,甚至只是披在身上,她没有衣物遮蔽的肌肤还接触着黏稠的血液,这几个男人一进来,血液水位升高了一部分,那种刺鼻的味道再次扑面而来,幽鲤要站起身离开。
这时,一个黏稠的,胖乎乎的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感到身体的升温,以及喉咙处涌来的饥渴。
她的牙齿疯狂地在那个男人脖子上撕咬,皮肤表面的臭汗味以及头发上的难闻味夹杂着血腥味涌入她的嘴巴,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恶心,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停。
这时,旁边的几个男人都站起来了,其中一个兴奋地说,“你脉主的,你脉主的,给我上,扒了她,全身上下都给我咬烂她。”
幽鲤趁机跳进了旁边最大的池子里,这个时候, 她发现所有的人都面朝她亮出攻击势,她让身子径直倒下,足有半身高的血液掩埋了她,她感到无比的熟悉,在这里,她能像鱼儿一般轻盈灵动,她相信凭借自己人鱼的功底,一定可以逃脱这些人的手脚,就像轻松地逃脱渔民的网。
可她太异想天开了,这儿并不是睡凰海,血液的高度和密度都不支持她完成华丽的逃生,很快,她被胖瘦不一的男女挤在正中央,他们面目呆滞地伸开手,向她扑来,她感到强烈的无助感,就像当初面对黑角皇鲨一样。
她的双眼紧闭,她感到高低不一、大小不一的阴影向自己压下来,她放弃了抵抗,意识就在这一刻消失。
幽鲤醒过来的时候,刺眼的阳光射进她的眼眶,她揉了揉眼睛,身上、衣裳上的血液已经被晒干,她往四处看了看,周围站着不少陌生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她感到轻微的头痛,站起身,冲出了人潮,往城门口跌跌撞撞地走去。
如果她肯回头看一眼,她会发现自己的杰作,原先血池肉林客栈所在的一整条街已全部被夷为平地。
只有遍地的废墟和围观群众的只言片语,还原着发生的真相,风一吹,全都听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