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侧倚着沙发,双腿交叉着搁在圆皮凳上,就着自己最最惬意的姿势,取下眼镜,双手捧起了下午从图书馆借回的书读了起来。
书中有春节回家挤车的不易;有夫挤上车,妇却被挤下车,自己想带回家的西亭脆饼却被众人挤踏在脚的心酸;有自驾路上汽油不够的担心后又看到前面加油站的欣喜;有跨省自驾到家前看到老母驻门而盼的泪水;有随母担菜去卖一路奔波肩头擦破皮的酸痛……种种情形,如回家的火车般在我的眼前隆隆地驶过,一幕一幕场景在我眼前缓缓地呈现,在细腻的文字里,在涌动的情感中,我感同身受,我感受到远离家乡的游子心底那股汩汩流动永久不息的对故乡挚爱和思念的情感。
不经意间,发现时间近10点,我喝了一杯白开水,拿起手机和白天借的三本书上楼。洗漱后,上床躺下,随意地翻看头条里台海风雨、中美风云、美伊擦枪走火的硝烟,不一会儿,就利索地将手机关网络、静音,插上充电线,扔到几上,盖上被,抱着松软的枕头,用自己最舒适的姿势,睡了。
但是,自己还没怎么睡,却醒了。风穿过窗缝呼呼的响。
风是无形的,风在哪里?我想,它在窗内的盘旋里,它在窗外的呼啸中,它在花草的摇曳里,它在草木的震颤中,屋顶瓦楞有它的身影,小河长堤有它的风姿。想着想着,睡意就更没有了。
我试着不听风声,闭上眼,强迫自己睡,但大脑清醒的很,睡不着。换个姿势,再睡,还是睡不着。于是在床上翻过来,复过去,就是不入睡。我是很少失眠的。除非白天喝了咖啡,哪怕喝了一点点,我可以一夜不睡,那种感受就像现在一样,想睡,但头脑异常清醒。折磨一夜,第二天,人就疲劳得要崩溃。我索性坐起来,打开手机,一看时间,还12点10分。上个厕所,再强迫自己睡,还是睡不着。就这样,躺着,双眼闭着,听听风声吧。
风时而大,大得几乎要掀掉楼顶;时而又小,小得似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时而强,强悍时有点焦灼的烟火味。我想,强悍的它应该是黑色的,如黑色的闪电。时而又弱,柔弱时有点和平的喃喃吴语,我想,柔弱旳它应是橙色的,如暖暖的光阳。
风是粗糙的,不然,窗棂的玻璃怎么喳喳地响?风又是软和的,不然,风微时怎么如落花飘零在水上。
风穿过窗缝,呼啸而过,尖锐的声响,长长地像刮过钢铁般,久久地传得很远也不息;有时,风扣窗棂,悄然平和,缓和的声响,柔柔地像妻的鼻息,缓缓地时断时续,似有似无,温情如水。时而风声又一阵强于一阵,急促得给人的感觉就似风在疯狂地拉扯着,劲儿越来越大,风声也就越来越高,越来越尖,高到窗棂都在震颤,尖到似一把尖刀要划破耳膜;有时,风呼呼而过,平缓地打几个旋,声响渐渐软起来,悄悄地消失在天际,消失在我黑夜里的双眸里。
我知道,风是以声传形,以声传情的。记得楚宋玉在《风赋》写道:夫风者,天地之气,溥畅而至,不择贵贱高下而加焉。风是有灵性的,听风宜用心而不是用耳。唯用心才能识风语,悟风韵。用心去听风,风就是一种心情:柔弱时该是恬淡的,强悍时该是愤怒的;高兴的时候它是交响乐,痛苦的时候它是长长的悲嚎。
听着穿过窗棂的风声,风从远古一路走来:先秦的风来了,“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南朝的风来了,“飘香双袖里,乱曲五弦中”;隋朝的风来了,“风度蝉声远,云开雁路长”;唐朝的风来了,“过江千尺浪,入竹万竿斜”;宋朝的风来了,“忽有小风人未觉,荠花无数总摇头”;元朝的风来了,“海风吹浪急,江雨入楼深”;明朝的风来了,“山寒木落天始风,日色惨淡川原空”;清朝的风来了,“风助群鹰击,云随万马来”……
听着穿过窗棂的风声,我走进了昨晚的文章里。我听到了火车载着游子回家时车窗掠起的风声,我听到游子陪母担菜去卖时山岚的狂野的声响,我听到游子辛劳的母亲早上担柴回家时脚底生风的呼呼声……
听着穿过窗棂的风声,我想到了自己。我似乎听到了儿时母亲在田里劳作时寒风瑟瑟的声响;我好像听到了学生时代上学路上迎风前行的猎猎风声;我仿佛听到了紫琅姑苏秦淮学习时逆风飞扬狂风呼呼地大作;我宛若听到陪孩子找工作时春风和面的声响;我听到那飘雨的二月,母亲远离我们而去的风吼声,我听到了那个寒冷的冬月,父亲与我们永别时寒风的哭泣声……一切的一切,此时都在我的耳畔响起。
风是一种心情,它的高低强弱急促舒缓尖锐平和,恰如我的心情。
听着听着,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待天亮醒来,穿过窗棂的风依然呼啸着。
窗棂留缝风自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