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那女孩就站在我面前,个子不高,精神抖擞,她总保持和大部队相反的方向,立正、稍息,喊得有模有样。我们排的几乎每个人,记住的第一个美女,就是X了。也许,是她的面容姿态太正气了,大眼睛高额头昂首挺胸,想不记住都不行。我那时样子很惨,可能是高中读书疲劳过度,满脸青春痘,体重不足80斤,头发又很短,看起来像个小男孩儿。军训难度倒不大,大部分时间是走军姿。我的身体协调能力马马虎虎,不至于行动突兀,我们排就有个走正步同手同脚的,走起来笑死人,她自己也别扭,可是越改就越错,越改越改不过来,不过那女孩挺大方的,长得不好看,走得又很坏,却不会脸红。我羡慕这样大胆的人,事实证明,我没有看错她,她做了某个班的宣传委员,有声有色,组织能力极强,平常走路姿势还是不好看,但谁会去计较那些小事呢。
一个月后,在通向图书馆的台阶上合影留念,大家都为摆脱这一段身体折磨期而高兴,迎风微笑,舒展脸庞,过了很久,还有人在讨论照片上的女孩哪个漂亮,当然讨论过X。她在我当时心中,更多代表一种姿态,仿佛大学就是为她敞开的,这样的人,天生是要进大学的。还好,她们并不热衷谈论哪个女生最不好看,我把照片锁在箱底,像落难的情书,任由其自生自灭吧。可是后来X告诉我,她害怕好多事。第一学期写作考试,作文材料是爸爸送给女儿一个什么礼物,由此引申写文章,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写,拖到最后一个交卷子,沮丧得想哭。十年后,再说起来,她怪父亲禁止她看《红楼梦》,那时候已经读幼师了呀。而她现在的丈夫,作为一名工科生,小学就把四大名著看完了,懂不懂当然是另外一回事。
她还怕英语,幼师保送生进的大学,底子只有初中水平。请了老师恶补,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背课文,如果哪一天起得晚了,同寝室的人就会问她:你是不是生病啦?原来,她是不能睡懒觉的。她睡得少,学得多,幼师时的基本功训练,又早已将她的精神常态打造成意气风发。这也就难怪,我看到她的时候,总是那么正能量。在她,辛苦总是躲起来,酝酿成一个又一个美好的收获,是亦舒笔下女主人公的校园模板。然而有些事情,是无从弥补的,比如高中的求学经历。我们都在痛斥高考的时候,她听来,遥远又优越,如同我们听她说弹琴画画跳舞时候,羡慕得要命,“也太轻松了吧!”——甚至有人脱口而出。她为这种轻松而难过,她觉得自己突然跳进了别人的集体,成了一个异类,融入就是要超越,唯独这样,才能获得认可。有首歌:看,当时的月亮,曾经代表谁的心,结果都一样……而当时,我们都包裹着隐藏着,看不见月亮,看不到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