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吃完晚饭,还在犹豫是先洗碗还是先看完这一集,门铃响了,隔壁的黄春儿垂着头进来,心想这下好了,我俩都爱死老胡了,当然一起看了,把沙发上的靠背垫扔给她,谁知她接住吸溜了一下鼻子说:“你还是先洗了碗吧。”
我一瞅她这幅秦香莲的模样,想想也是,先洗了吧,别回头嘎巴儿了。
黄春儿和我的关系就像关羽和青龙偃月刀、吕布和方天画戟、诸葛亮和那把扇子。我妈抱着我穿街过巷到黄春儿家看她刚从医院回来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先见之明下死眼多看看她赤身裸体的小样儿,这样也不至于日后沦为她的兵器。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俩赤诚相见时,我刚四个月,她也才出生一个星期,一岁以前我的优势还是很明显的,比她坐得早、比她站得早、比她走得早,嗯嗯,每次炫耀到这儿她都斜眼看着我不厚道地笑一笑然后点点头,总之,我引以为傲的优越感在一岁以后戛然而止。
我想说的是世界上真有一种神奇的东西存在,它能让卫星上天,也能让手机付钱,这就是智商,据说幼儿园小班的时候,带我们的郭老师就断言这个黄春儿将来一定有大出息,因为年代已久远,这话的真实性大打了折扣,但大班的事我就依稀记得了,那次我妈和她妈领着我们一起到少年宫报暑期兴趣班,我本来准备选一个口琴班,但是她拦住我和我嘀咕:我觉得学跆拳道好一点。想想也是如果会两下谁还敢动我试试,我赶紧和我妈说我要报跆拳道,我那位只图省事从不肯活动一下脑细胞的妈当场就点了头去交了钱,而黄春儿却选了数学启蒙班。
出来我问她为什么不和我一起报跆拳道,她仰望天空说:“我对数字比较感兴趣。”从此之后我俩在两极分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我的身体越来越强壮她的脑子越来越抽象。
等我拿了跆拳道少儿组金奖时,她也拿了少儿组数学金奖,但是同是金奖一起吃饭的时候,我父母一直夸黄春儿聪明,似乎忘了我学跆拳道也是流汗又流泪的,黄春儿小声在我耳边说:“你这个含金量不高,现在和平年代主要还是要看智力。”她这等于定下了基调,从此我就一直追随着她,而她也越用越趁手,基本上她的眼风所到之处必定一片哀嚎。
这么说吧,小学,初中就没人敢欺负黄春儿,她虽然瘦小枯干,架不住我人高马大啊。但是高中以后局面就不太明朗了,大家都秉持着能吵吵就绝不动手,再有学校分科了,文理分科之外还有体育特长生,我妈的意思是反正我体育好就上体育班,但她说完仍旧不负责任地加了一句:“你还是问问黄春儿吧。”然后照例丢给我一个鄙视的眼神。
我压力虽然也很大,但是多年已经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还是颠颠跑过去问她我上什么班儿好一点,她看了看我说:“文科吧。”
我想问怎么不是和你一样的理科呢?但是实在不想再看她仰望星空的表情,痛快答应了返回家宣布:我要上文科班。改变我命运的这一决定并没让二老悲喜交加,他俩无动于衷地继续看着电视。
等我和黄春儿同时考进首都,别人向我父母祝贺时,我妈特平静地说:“这都是人家黄春儿的功劳。”
我就不明白了,起早搭黑背唐诗宋词的是我,记地域特征朝代更替的还是我,怎么就不能落句好了?等我报志愿的时候,抓耳挠腮在房间里憋了三天,我妈进来说:“去吧,去吧,去问问黄春儿吧。”然后......我就来了外国语大学。
来到这儿才发现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啊,我本身就擅长体育项目,没多长时间各种比赛就填满了我的日程。等快要学期结束了才想起还没和黄春儿一起吃过一顿饭,等到我按她说的地方定好饭店,她来了,还带着一个个子细高戴着眼镜的男生,趁她上卫生间的时候我特起劲从幼儿园开始讲,刚说到小学毕业,她过来一脸不高兴,还问我对异性没想法吗?我说:“第一年基本上还属于搂草打兔子,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
但是今天晚上不同,她哭过。这很罕见,她虽说瘦小,但一直被我保护的很好,大学以前基本没人敢欺负,上了大学,也只有对等的感情问题能让人伤感,但这还真是跆拳道解决不了的,比如今晚她说:“我要出国留学的话多则五年少则三年……”
我赶忙拍胸脯:“放心,叔叔阿姨有我呢。”
其实我心里还是很凄凉的,我父母以及她父母完全没有慈母手中线 游子身上衣的觉悟,即便毕业了,我们好歹也一个学期没有见面了,不能这边才出校门那边就迫不及待的自驾游了吧?
黄春儿这么聪明有主见,可面临背井离乡的重要时刻也需要有人商量吧?她囔着鼻子问我:“你说我用不用出去?”
一直以来我都是关二爷手里的那把刀、吕奉先手里的那把戟指哪打哪,忽然你问我:伙计咱接下来怎么打?我还真拿不了这主意。
看我不做声她又问:“你和小王处得怎样?”
我赶忙点点头:“还行吧。”
她看着我说:“这次你们时间还真挺长的,也是,各方面小王条件都算很好的。”
我也盲目跟风点头敷衍。
第二天下午小王打电话约我出去,吃了串儿喝了几杯啤酒,看我情绪不高,小王问:“黄春儿有什么事吧?”
我大概说了一下,俩人也都没了兴致,回到家,刚把家门钥匙塞到地垫下,小王发了微信过来,打开一看:十分钟后我给黄春儿打电话说你把自己喝大了,现在躺在家人事不省,你看着办吧,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靠!现在姑娘都这么二么?我赶紧洗漱、刷牙、换了汗津津的背心,顺手拉了电闸,躺进被窝里一看还有两分钟,气急败坏给小王打过去咆哮:“你疯了吧?”
她在电话里幽幽的说:“我是跟着你疯了两年,可什么也捞不着啊,你每次三句话就绕到黄春儿身上了,不觉得吧?平时看你挺聪明的,一遇上黄春儿就犯迷糊,她看日剧你就学日语,她看韩剧你就学韩语,亚洲小语种你是不是都打算过一遍啊?你丫就是黄春儿养成的。”
时间到了,她很守时地挂了电话,我在心里骂了她不下五十遍。
门被打开了,还好我关了电闸,黄春儿没有看到我清醒的表情,她摸索进来,到了床边坐下,伸手摸着我的头,见我没有丝毫的反应,又开始抽抽嗒嗒哭了,她絮絮叨叨就像我平时一样从幼儿园说起,说她让我学跆拳道要我保护她一辈子,可是上了大学我就不理她了,天天屁股后面跟一堆小迷妹,有意思吗?还说让我学外语就是想将来一起出国留学,可现在一个小王你就什么也不顾了……
我躺在被窝里无声地流着眼泪,像个傻瓜一样,丫头,除了你,我和谁都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