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中对父亲善良人性的记忆。
老家的天气一入十冬腊月就会特别的寒冷。今天就小年了,我家还要把一车子粉丝卖掉换来过年钱。
父亲天不亮就起床做饭好赶早去卖粉丝。我也要去,父亲说天太冷不让我去,我却早早地坐在驴车上。
父亲拉着毛驴走在前面,我和哥哥坐在车的两侧。天灰蒙蒙的,北风呼呼地刮着,毛驴迈着沉重的步伐。我们赶过几个集市都是价钱不合适。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时我们已到泌阳地界。我把围巾掖紧一些,可还是挡不住刺骨的寒气。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叫,“爸,我饿!”哥说:“反正天黑也卖不出去了,我们吃些东西,找个地方住下来,明日再做打算。”父亲在一家小饭馆外停下来,安顿好车和小驴,我们走进饭馆,大冬天里这里有吃的能挡风,简直是最好的处所。
哥进里面去点了三碗素汤面,掌锅的叔叔拉长声音喊到:“三碗素汤面,大爷外间坐。”我哥哥其实那年才二十多岁,粗略看去:黑色的大棉袄,腰间系着黑绳子,黑白格子的围巾罩在头顶,眉毛胡子都挂满白霜,真像个小老头。
哥哥听来自然不愿意:“这掌柜真不会说话,我还没娶媳妇就叫我大爷。妹妹回去可别多嘴,让别人笑我。”
我才不管这些,瞪了他一眼:“我要吃饭,吃饭回家找妈妈。”父亲说:“今晚回不去了,明天卖完了粉丝给你买花衣服,穿回家让你妈看看,快吃吧!”我喝着面条有些后悔,不该执意追父亲,父亲本不愿我来,后来哥说多个孩子帮忙看些摊子,近年人穷偷粉丝的太多。我才如愿跟来。
饭饱以后要找个歇脚的地方,住旅馆太浪费,是咱们这小老白姓花费不起的。我们赶车到村子里去,借宿在一户人家大门外的小茅草屋里。
我睡在父亲和哥哥的中间,父亲的大衣铺在地上,我铺一半盖一半。父亲和哥哥睡在干草上。八岁的我第一次知道外出不是享福,赚钱是多么的不容易。我就开始想家想母亲。
一天的行程太累,父亲和哥哥很快睡着了。我们的车子就在不远处,小毛驴开始还吃着干草发出响声,后来没了动静,大概也卧下睡着了。
被窝里的暖意让我暂且不想家,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天亮的时候,父亲的惊叫声把我吵醒:“我的妈呀,我们睡得死呀,车子和驴都不见了,这可咋办?”父亲叫醒给我们借宿的那家人,求他们帮忙。
借宿家的儿子指着地面说:“没事,很容易找到。看!落雪了!”天不知道何时就下起雪来,我们顺着车印找了二里地,终于找到了。车在那家门口停放着,我们的小毛驴不见了。
推开小偷家的门,破烂的房子里躺着个年迈的奶奶,还不住的呻吟着。屋里的苍凉好像比外面还要寒冷。
借宿家的叔叔告诉奶奶昨晚的事,大家才知道是他家孙子又干了坏事。我就想这个贼也不知道长得有多丑陋,我心里恨他,偷走我那可爱的小毛驴。
见到那贼是低着头的,他跪在父亲面前,把头垂得低低的,求父亲不要去报案。我想让父亲和哥哥去揍他一顿。床上的奶奶为他求情:“都是我这个老不死的害了他,他不是个惯偷,这也是没办法,为了给我治病犯了好几次错了。求你们放过他吧!”
贼长得眉清目秀,我是偷偷看了的,感觉和大人讲的贼不太一样。中午时,村子里来了很多人,竟没有人说他的坏话,说他孝顺,都是来为他求情的。
父亲思量了许久:“都是贫穷闹的。算了,小毛驴如果没有卖,我拉走,这车粉丝送给你们了!”
“爹,你就是我亲爹!”那贼哭着给我的父亲磕头。
下午我们赶着小毛驴车回家了,一直到午夜时分才到家,我也没有买花衣服,一身的雪花和泪花让我好生委屈。哥哥也生父亲的气。一车粉丝说不定能给哥换个媳妇哩。
父亲只给母亲说他认了个干儿子,泌阳县祥和村的。那个年因为没钱我们过得很简单,父亲说:“穷人过年,简单更好!”
贼的事我也慢慢忘记了。谁知后来父亲的干儿子常常到家中来拜谢父亲,还娶了媳妇,务了正业。
我只记得干哥哥给我说过,父亲是他家的恩人,救活了他奶奶,也救活了他。
父亲常说:“一车粉丝换个儿子,太值了!”
这是贫穷中我对父亲善良人性的记忆,这记忆让我促于模仿,也更爱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