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阳山上的老庙里是没有佛像的。
该摆佛像的高台上铺了层厚厚的被褥,刚被七八月的日头蒸得松软,笼着一股酥骨的暖香。青天白日的,老和尚就窝进了被褥,也不躺下,只缩了身子,盘腿坐着,连人带脑袋蒙在灰朴的被褥底下,没有半点声响。
连日来脑仁生疼,除了饿极的时候,半点不想起身。
疼。针钻斧凿,不止不息的疼。
石板床上的茅草沾了满身,我腹内空空,眼冒金星,脚步发软,远瞧见庙里灰朴的一团,恍惚间,竟以为是佛。一下子抖擞了精神,磕磕绊绊,踉踉跄跄,一如婴孩,朝佛奔走。
我问佛为什么要有这般苦痛?
我问佛是否生生世世厄难轮回?
佛不语。
猛跪在佛前的蒲团,我弓背伏身,头磕膝骨。终于不问缘由,不究因果,只求这般跪着死了,再不受那疼、那苦。
老和尚半眯着眼醒来,从被窝里钻出一把西瓜刀,连带着半截细长的手臂颤颤巍巍地朝我伸来。我的鼻眼靠着膝腿,全然不知冷冽的刀光向我逼近,不闪不避,任由头发簌簌地落下,仿佛听到了年前十二月下了一整晚的雪花。
老和尚指尖拈着狗尾巴草,拂过我开裂的颅骨,一阵儿猫儿尾巴似的柔软酥骨的痒。蒲团散发出幽幽的冷香,停在我的鼻尖,是崖顶上新开的舒阳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