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一楼有个怪老头,但是撕破脸说开了,他大概也不会再跟踪了。至于对面,虽然也是云遮雾绕,但也没有构成什么实质性的困扰。她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搬不搬家呢?异乡的每一次搬家,将那些家具物什重新取舍一遍,重新曝光在朗朗天日之下,其实也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再说,这个地段确实便利,去哪里都四通八达,而与房东一家的关系也一直保持得还不错。
姐妹俩犹豫了很久。
真正让她们下定决心要搬家的,是不久之后的一次真实的与小偷对峙。
夜里两点多钟,宁静的柔和的夜幕掩盖了一切,月屠和宴茹正在酣睡,突然,她们被一个女人尖细急促的叫喊声惊醒:“有人偷东西!”
接着传来一个男人巨大的愤怒的吼叫声:“抓小偷!”
月屠和宴茹马上清醒过来,她们着急地起身,却又不知所措地呆在房间里,恐惧与陌生让她们只能选择呆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声响。
紧接着,一阵陆续起床、叫喊的声音传过来,声音越来越近,那是一群人在搜寻、围堵一个小偷的声音。有人突然叫道:“他爬到屋顶去了!”接着传来一片脚步声碾压着瓦片的声音,那刺耳的摩擦声在漆黑的夜里被放大了无数倍,仿佛就在人的耳膜上敲打。
月屠突然想到,她们阳台前面有一个平房,平房大概高齐二楼,而她们阳台上有一块大的活动玻璃破了半块,说是要换又总没有换,如果小偷本来就对她们的情况了解,那么他顺着阳台爬进来,并非难事。宴茹显然也想到了,两人在这种巨大的叫声中被自己的联想吓得瑟瑟发抖。
月屠定定神,在黑暗中悄悄地来到厨房,摸到一把菜刀,又摸索到一把水果刀,回到房间来,递给宴茹一把水果刀。她自己拿着那把菜刀,菜刀在她的手中无比沉重,她的牙齿不知何时开始咬不拢了,发出上下牙打架的声音,双手也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是的,平日里风轻云淡的时候,她们俯仰天地,巾帼不让须眉,尤其是宴茹,和菜场里卖鱼卖鸭子的小哥斗智斗勇,和卖旗袍卖羊绒的大姐惺惺相惜,对商场上的政客和文人长袖善舞,可是在这样一个不平静的夜晚,她们的盔甲被一种冷硬的残酷的事实纷纷碾压成了碎片,在某种层面上,她们一下子又变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在还不曾真正降临的灾难前,她们抖成了两片被寒风摧残的无助的落叶。
宴茹紧紧地扶着月屠的胳膊,用自己身体的的力量支撑着妹妹,两人屏住呼吸,共同面对着从天而至的灾害。
这一刻的等待无尽漫长,时间仿佛在她们的脑海中停滞了,她们艰难地在一段惨不忍睹的泥泞之旅上跋涉。
终于,有人叫道:在这里!捉住他!
接着,是一群人围着踢打一个人的声音。
皮鞋、棍子、各种器物击打在肉体上的钝重的声音,还有小偷发出惨烈无比的悲声。
每一次愤怒的敲打、每一声压抑的闷哼,都让她们心惊肉跳!她们确信,那个人确实被捉住了。
月屠拿着菜刀的一双手,早已经不听使唤了,她无法动弹,任由姐姐把刀从她手上解开,拿回厨房了。
她轰地一声瘫坐在地上,双手撑地,半晌动不了。
天亮之后,两人特意去街道处打听了一下。
街道的人说,那是流窜作案,快要到年底了,总会涌出很多流窜犯,要偷点东西回家过年。
尤其是这种老小区,设备陈旧,疏于防范,平时都住着一些老龄人,是小偷的首选,平时一定要紧闭门窗,屋里不要放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们叮嘱道:“过年的时候,你们可以在桌子上放个一、两百块钱,免得万一有人进来,看到这点打点,他也不会起歹意。”
宴茹还在问着,月屠只听得一句,和上一次的并不是同一起,就绝望了——她的电脑横竖是不会出现了。
每次想起电脑,都会想起与某君聊天的点滴,那些无法忘却的欢笑和根深蒂固的惆怅,有些像慈悲的明灯一样指引着她,有些像快乐的泉水一样滋润着她,有着像脱离烟火之外的另一处心灵的皈依一样安抚着她,如今都被连根拔起,从她眼前心底彻底消失,她心里就不由自主的涌起一股甜蜜而忧伤的复杂的情绪。
是的,对她而言,近乎是她的全部精神世界。可是,化作了那个可耻的小偷手里的区区几百元钱。
电脑像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寄托着她的牵挂。如今它一次次浮出水面,又一次次地与她失之交臂。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失落多久。但是,没有对方的陪伴与指引,没有那么明媚的心情与惊喜,自己终归还是要靠自己,正常的、平静地行走——她只能不断告诫自己。
很快,就到了春节。
春节,她集中精力找了新工作,接着,她们又换了房子。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她找了一份离新家近的广告公司。服务于一些大型企业,娃哈哈、快克、旺旺之类的,她本来就喜欢天马行空地遐想瞎写,文案这份工作,倒是蛮适合她的。工作环境较之原来的那个鸟不拉屎的偏远的郊区,也好了很多,主要是同事都是同龄人,共同的认知让他们比较聊得来。
老板对待她们很宽容,开玩笑说,只要能够完成策划案,她们是自由的,到西湖边一边喝咖啡一边写也没有关系。
这点倒是正和她意。
她已经很久不写手稿了。现在她每天都忙着写各种的文案,这种频率与烧脑已经满足了她的写作愿望。至于那些痛彻心扉的心情故事,她像戒烟一样,一开始全靠意念控制自己不去写,时间长了,那种把生命与激情都献给情感文的冲动就逐渐平淡了。
她在尝试接纳身边的人和事物,对方是个年轻的设计师。他喜欢在公司里煮illy的咖啡,这种咖啡粉在一些大型的超市就可以买到,她循香而至,两个人一起煮着咖啡,聊着一些业内有趣的话题,渐渐的,聊的话题就不限于此了。
下了班,他们也互相等一等,一起吃点东西,他再把她送回家去。她原本是个非常慢热的人,不是自己主动喜欢的,是不允许对方要送自己回家的。不过,这次她倒是觉得有对方的陪伴,回家的路途也不算远,正好消消食。他站在小区门口看着她上楼,打开门,和自己挥手再见,再转身从容离去的身影,也在逐渐融化月屠那颗不容易被打开的心。
现在连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比起诗与远方,生活本身是个更大的谜团,只有全情投入,辅以阅历、智慧、耐心,你才能拨开生活的重重迷雾,触摸生命的本质与真谛。短短半年光景,让她似乎一下子变得现实了,一下子跨过了很多道以前不愿意面对的坎。
几个月后,在她们已经淡忘这件事之后,月屠接到了一个电话,当时她在上班,正在接待客户谈合作事宜,突然接到了110的打来的电话,她一怔,赶紧闪身出来,接了。
110的人问她是不是几个月以前报过案。月屠愣了一下,才想起来确有其事。她本来对找回电脑已经不抱任何幻想了,而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就像最后一根还未来得及熄灭的火芯一样,又让她燃起了一线希望。
“是的,有结果了吗?”她莫名地有点激动。
“是这样的,”对方打着哈哈说“经我们调查,你们的暂住证已经过期了,那么这个案件就无效了,我们也就没办法受理了。”
“哦!”月屠的心再一次降到谷底,她勉强打起精神,让自己再次恢复平静。
“你们抓紧时间办理暂住证吧!”那边补了一句。
“好的,谢谢~”月屠缓缓地应了一声,挂断了手机。
后来她才想起来忘了说,她们已经搬家了,暂住证自然就不办在那里了。不过,她也懒得再打过去补充了,犯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