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的声音（终）
文∣孔雀
四
简航离去后的日子，我便经常去图书馆。
每每从图书馆里出来时，城市的霓虹灯已闪闪烁烁。夜幕中，有相依相伴的恋人悠闲地走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暧昧的味道。
肚子似乎哼起了饥饿的呻吟。双手搂紧了怀里的书，恍恍惚惚地走着。
有一种冰凉的液体泛上眼眶。清爽的晚风掠过，轻轻地眨了眨疲惫的眼睛，一切又恢复原样。
公交车载着往昔的气息，“吱”一声停在面前。最先闻到的是青草的味道。那是仿如很久以前的事了，夏日的风从记忆的远方吹来，风中有风铃的声音拂过。还有那冬日的夕阳一片片地往裹在衣领里的项颈上蹿，侧耳倾听，甚至可以听到它咯咯的笑声。
我缩紧了脖子，夜有点凉。
坐在公交车上，头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看路两旁的灯火飞驰而过。
曾经的日子里，有过美丽的相遇。如今的日子里，难忘那美丽的相遇。幸福伴随着残酷的现实和爱情一起消逝，还有那个人，那个叫简航的人，无影无踪。心，被撕成几瓣瓣。
我把思绪从五彩斑斓的灯火中收回来。慢慢地想起了那个属于自己的窝——一个人的房子。
耳旁，有风铃的声音掠过。
叮叮当当……
风铃挂在房里，挂在心底。
五
后来，我开始了写作。
因为是驻军医院，病人不多，工作很清闲，我有很多空闲的时间和荒废的精力，在一个飘着细雨的黄昏，我坐在房间里，突然悟到，我的日子或许可以不这样过。于是，和着轻柔的雨声，我把写在日记本上的那些感性的语言搬到了稿子上，那种页面很大的稿子上。
我在纸面上涂写着一些美丽的故事，然后把它们寄给远方杂志社那些可以让这些故事呈现给世人的编辑。常常坐在落日的黄昏里，等待着那些美丽的故事变成铅字，期待着有人会为这些故事感动，像我一样。
如此这般，我二十四岁的季节就悄悄地流逝过去了。午后阳光一般温煦平和的日子。
每到烦闷得发慌的时候，我就邀上相交淡如水的同事，是不可能和像星子一样亲密的，也许再也不会有那样的人了。到街上去瞎逛，到茶厅里喝茶，天南海北地聊。太多的时候，我会在下雨天里，坐在窗前，看风铃在雨声中轻摇。
如此打发并不无聊却孤独的时光。
鸽子在书架上轻盈地跳跃着飞上飞下，看着我，陪着我。
时间也不知流过了多久，总之我在横无际涯的沉默中行走不止。下班我返回宿舍，一面喝着那种不需煮、只需冲上热开水就可以喝的咖啡，一面读着各种各样的书，一本又一本。
有时候，昨天的事恍若去年的，而去年的事恍若昨天的，或者明天的事恍若今天的。好长一段日子里，我一个人持续坐在深深的回忆里。记忆仿如温暖的水，慢慢地流过空荡荡的心田。柔和的水，轻轻地流着，以及沉默，沉默……
六
那个秋天的早上，我自入秋以来第一次穿上了毛衣。我倒上一杯开水，冲上热气腾腾的咖啡，在桌前坐定，然后开始在电脑上编织一些云淡风轻的故事，像我的日子一样平淡却能让自己感动的故事。
星子打来电话。说她生孩子了，言语当中掩藏不住当母亲的喜悦。
“还一个人？”星子总是那么关心我。
“是的。”
“打算一生都这样过？”
“不知道了。讲缘份的。”
“也许，你需要换一个环境，在那个闭塞的山沟里呆久了，人的思想都变得闭塞了。”星子有点担忧地说。
“是吗？也许吧。”我笑了笑。
“真不寂寞？”星子最后又问了一句。
我正找词回答，电话突然断线了，电话里传来一阵“嘟嘟”的忙音。
星子没有再打来电话。继续在桌前坐定。
思绪却弥漫了开来……
简航离去后不久，组织上为了体现对我的关心，说我可以提一个条件，尽量照顾我。星子说，你就要求调离那个医院吧，多好的机会呀。我默然。
最终，我没有调离医院，也没有提任何的条件，不是我故作高尚，而是我不想离开简航，还有那些挥之不去的记忆。
在某个年代里，总会有什么俘虏我们的心。无所谓什么，什么都可以。儿时丢失的玻璃球，少年时中意的花衣裙，还有青年时的玫瑰花蕾、或者一首优美的歌谣……全是早已失去归宿的无谓之物的堆砌。那个什么在我们心中徘徊一段时间，然后返回原处……
在那个漫长的秋天里，俘虏我的心的，其实只不过是那一段记忆，已成为往事永不再重现的记忆。它却在我的日子里膨胀开来，填满了我由于年轻而多愁的心思。
那个冬日的早晨，一直陪伴我的鸽子死了。
曾经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把鸽子带到草地上，让它飞向辽阔的天空，它扑打着翅膀，飞走了。可傍晚它又飞回来了，在我的窗台上跳跃着，黑溜溜的小眼睛看着我，当时我正在窗前看书，心泛起了无边的感动，为了一只鸽子。
从此，鸽子一直陪着我。
鸽子老了，它的生命不得不结束了。心，又被扯痛了，像记忆中那个午后被阳光扯痛的目光。
我怀抱着永远睡去的鸽子坐车去简航的墓地。阳光很温和地洒落下来。
在墓地挖了一个小坑，把鸽子安葬进去。
“鸽子，替我去陪简航吧。”我说。
“再见！鸽子。”我说。
“再见！简航。”我说。
“再见！我的青春岁月。”我向虚无的空气挥了挥手。
我的声音如空谷足音在我的心中久久回荡。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