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美术课被调到了晚上六点,这意味着我将要和一群初中的孩子们共度两个半小时,于是傍晚我踏着雨后湿漉漉的地面走到了画室。
怎么形容我踏进画室那一瞬间的感觉呢,大概就是几千只螃蟹在夏日的炎热下不安的用钳子划拉铁桶的声音,实在让人焦心,几个女生站在房间中央大声聊着家常,说到高兴处还会一齐爆发出喷水壶一样刺耳的笑声,那噪音把周围的一切都衬托得好尴尬。
初中三年级,我记得那时候的我,正是最最不可一世的年纪,与世界总是格格不入,走到哪都高傲得像一只公鸡,明明是最无知的年纪,却偏要装出一副学富五车的样子。正如我眼前的他们,女生和闺蜜大声倾吐着感情的困扰,男生蹩脚地打着响指讨论昨晚学校门口的那场群架,试图吓退我这个新人。
然而我径直走到他们中间我最喜欢的位置坐下,故意忽略掉前面妹妹上下打量我的眼神,反正我已经这么老了,总不能像从前一样,事事委曲求全。
接下来的两小时里,除了让我明白了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以外,也让我觉得确实有必要反思我初中的言行,但我不记得我的行为有这么糟,体会过那种在装潢的噪音下看书的感受吗,比那还要糟糕,至少装潢的噪音是一种平稳的,单一的,没有起伏的声调,然而我身边的那些尖利的声音讨论的话题,往往是我不能够选择的。
我不知道原来初中生的话题可以这么污,更不知道那些不堪入耳的话竟然会以那么无知的态度那么大声的讲出来,这简直是在强奸我的听觉,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我的三观被刷新了一遍又一遍,整个后脑在这污浊的人声鼎沸中变得有些发麻,老师在强调了数次纪律无果后只好沉默地加快了临摹的速度,而我的手指在几乎将房盖掀起的噪音中变得发凉。
手指变得发凉,是发怒的前兆。
在发怒之前我比平时还安静,连笔划在纸上的声音都轻了,我在心里问了自己三个问题,一是我有没有必要发这次火,二是在我表明态度后会有什么后果,三是这样做对画画有帮助么。
我对此的回答是有必要,立刻闭嘴和有帮助。
我还想过如果她们比我想的还要自大忽略我的愤怒该怎么办,我想大不了站起来跟她们扭打在一起,也许也让我多多少少出了些怒气。
于是我转过头,对着那群叽叽喳喳素描纸上线条杂乱无章的少女说了一句:“你们能不能别说了?”然而她们没有听到,她们,竟然,没!有!听!到!
“你们能不能别说了?”我提高嗓音又问了一次,所有女孩子这次都看着我,为首的女孩子甚至不好意思的缩了一下头,可是我的愤怒超出了我自己的预期,我又补加了一句;“谁给你们惯得臭毛病?”
这句话是不是有点俗?但我向你保证,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除了老师略显单薄的声音偶尔响起,其余时间里真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如果在我初三那年,有个姐姐在公众场合这么教训我,我会在背地里骂死她的,所以现在我已经打了三个喷嚏,估计是那些女孩子念叨我了吧。
整个高中没有发过火的我在毕业的这个假期破了例,如同我成长的这些年一样,那些粗暴的教会我世间道理的人,在被我悄悄在心里骂个狗血淋头之后,长大后的我还是感激他们的。
祝我们成长路上都愉快,送你们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