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位客人通过口音认了同乡,我正与他打招呼,他转而和旁边的小伙接连打听关于我的话题。尴尬的我不知道怎么办了,转过脸不再理会他们。
类似的事上次是前几年,我在店里,同院子里一个邻居操着我们老家的方言,问旁边的小伙关于我姊妹几个,排行老几。他们正聊着,我直接打断他们,八卦我的事你当面问我。
曾有一位喝醉酒的客人买了馍吃了两口原地吐在店前面,没有人出来制止,我去制止他,他开始辱骂我。既没有同事帮忙,也没有客人说话。直到我把火锥放炉子里烧红准备砸过去,他才骂骂咧咧离开转了一圈回来给我店里的小伙道歉,而这个小伙刚刚从外面回来并不知情。他们俩最后笑眯眯的客套着再见了。搞的旁边的我就纳闷了。而另外一个小伙只在我烧火锥时说了一句姐你干嘛。后来的后来,再遇见滋事的,我直接骂回去,有理无理赖三分。即便有个别客人帮我说话,我也不指望有人撑腰。即便吃亏受辱,只当是自己战败。不指望旁边朝夕共事男的帮忙,至少不会心寒。
虽然雇的男劳是请过来帮忙的,但是店里面出状况时,还是要妈妈或者我去处理,不管外面是城管泼妇还是流氓乞丐。从前帮忙的年龄大些,偶尔会替我顶着。后来帮忙的年龄小了,平日里关系再融洽,一遇见事都高高挂起,得过且过。时间长了,长了胆量才慢慢学会微弱的表达立场。而后勤的小男娃虽然年龄到了,却还在被动工作,敷衍职责。
工作时间很长,女人和男人干同样的时间。但是担的责任要多。十几年过去了,坚守岗位的妈妈脾气越来越暴躁多变,直到我大学和毕业后替她值班了几年。如果说爸爸对妈妈照顾得很体贴了,但是他永远解决不了最根本的问题。
就像老家奶奶强势又纠结,几乎精神分裂。年轻时奶奶有文化,肤白丽质,怎么也想不到日后的不堪。从亲戚口中隐约知道,奶奶精神受刺激后发疯了,衣冠不整被家长追着打,歇息时抱着孙女往教会跑。奶奶曾被绑着拖在地上滚爬,曾被村里人耻笑,而好胜的女人不到精神崩溃迫不得已如何把自己糟蹋成那样?什么样的情况会让一个生育了8个孩子的妇人发疯至不人不鬼?
女人,在农村那个广阔却狭隘的地方,是男人的附属品。小时候听从父亲,结婚后听从丈夫,老了以后听从儿子。一言不合,巴掌棍棒。而争强好胜的女人如果情商又不够,在那样的年代那样的环境里就像中了诅咒一样只有死路一条,要么生命终结要么精神死亡。而奶奶绝望发疯期间,挨打受屈时,爷爷有时甚至是帮凶。
有时候羡慕二姐,工作无故受同事气了,姐夫二话不说挥起拳头就要报仇。虽被领导制止了,但至少亮出来了态度,不许惹我媳妇儿。
而我的奶奶,我爷爷的媳妇儿,却在自己家里,自己村里,伤心绝望崩溃疯狂。女人是没有人站出来说话的,姑姑再泼辣野蛮也不敢吱声,进门儿的媳妇儿也不会管。儿子们呢,控制不住亲妈,也管不了。家长,需要维持大局。唯有一个人,他的不作为是致命的。8个孩子的父亲,女人的丈夫。
我的爷爷,直观上讲,生活讲究,谈吐斯文,谦卑礼让,勤劳寡言,爱护家小。但这些不阻碍他关键时候的“怂”。早前在大城市做生意期间,无原则讨好房东就被妈妈指出来了。太爷下葬之前,他买烟讨好村里流氓,爸爸也觉得没必要。我不再愿意往前猜想推测爷爷的成长路线,只觉得这个老人能量太低了。去年春天,被激怒的我与发疯的奶奶在院子里争吵了一两个小时,几近动手,里屋的爷爷都不曾劝阻,连言语表态都没有。最后到奶奶骂我是龟孙不下十遍,我又承认了不下十遍,爷爷才出来把我拉回屋,帮我收拾包要一起出发离开。我说,现在才四点,天都没亮,我要睡一会儿吃完早饭再走。第一次,我坚定地对爷爷提出了异议。也是最后一次,不再对这个家长抱希望,爷爷的苦衷我不明白,但是我了解了他需要更多的能量去消化内心的隔断。虽然,他是个男人。有时候我想,如果爷爷血性一些,奶奶也许不那么逞强,也不那么累,不那么委屈了。
如果说直系亲戚里有血性的,我见过只有一个,应该就是大弟弟了。十来岁时,寒假在老家串门,邻居大伯三句不离那年我家不太愉快的事,二姐中考失误,比如爸爸生意受挫。我在学校听话惯了,有问必答也不懂得拒绝,只觉得尴尬。大弟见状拉着我就走,我当时竟还觉得没跟长辈告辞就离开会不会不礼貌。虽然前后只照过几面,我对大弟印象很深刻。后来听说,他为了保护经常挨打的妈妈,终于把他爸打了。有人把此当成孩子不孝的笑话传讲,而我觉得,虽然他缺点很多,但他是个男人。
有作为。
我高中四年,一个人。后来奶奶曾遗憾的对我说,也许我陪你一段时间,不至于抑郁,你能考个好大学。我说没事了,都释然了。那时候有一次大放假一天半,多年不见面的小姑突然打电话要给我洗衣服。我当时还不会拒绝别人,就买了一大兜食品做礼物,又带着一大兜该洗的衣服,坐电动三轮转公交又坐姑父的摩托穿过公路和树林最后到了小姑的家。热情的招待,贴心的照顾让我记了好多年。十年过去了,再见小姑,我也尽量细心招待,对方却是冷漠距离感的客套。所谓的亲情,让我迷茫了。尤其是表妹玩手机被不满的姑父一脚踹倒地上那件事,我激愤了。小表弟即便有同情,也只是默默陪着她,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凑巧的是,那段时间,也是我和军仔甜蜜期突然终止的时间。我开始嫌弃没钱没能力没文化的军仔不好好工作,军仔开始遭受亲戚的明知故问,比如买房的事。终于在一个炎热的下午,旁人又调侃他,说他根本不懂我喜欢什么,之类的话题过后。我离开店的瞬间,他把一杯热豆浆摔到我的脖子里,钱箱磕过案板砸到店外。背后一片湿黏,我却突然清醒过来。像完成工作一样认真的整理地上沾着水渍的钱,又去买了一个新盒子做钱箱,回家洗头擦身换衣服,把弄脏的钱洗好擦干晾晒,平静的好像没发生什么一样。我明知道我俩的关系不至于他当众如此对我,明知道军仔不是无故冲动的人。虽然不知道原因,我能理解他内心的无助,以至于拿我撒气。此时如果主动和军仔示好,他会尴尬。就收拾完残局,让时间处理情绪吧。而那些个旁人连同他们无意中张扬的恶意总会退出我们俩的空间。
这个店里经常发生很多事,累,脏,不被尊重,都是每天要面临的问题,需要自己的力量一个个解决。如果哪一步卡住,自己要负全部责任。
脏了,我就天天换洗围裙工服,频繁洗抹布擦台面;不被尊重,可以用周到的服务和热情的态度扳回;不和谐,可以用踏实的工作和默契的配合去改善;不被理解,可以用坚定的信念和充分的耐心去交换……没有什么事是难事。唯有累。
累。让我终于倒下沉没。变得肮脏邋遢凑合,变得粗鲁阴暗狭隘,变得急躁易怒敌对。挣扎着离开一段时间,再沉没。再挣扎再沉没。只是时间周期变短了,频率增加了。时间过去了,我没有收获任何亲情,友情……却收获了一个千疮百孔但是完整了许多的我。
我,从一个不会拒绝,觉得全世界真善美的小女孩,看到了人性的暗区之后,才开始学会分辨。环境还是那个环境,长大后的视野不同了而已。
女人,不能靠男人;男人不能靠面子;小孩,不能靠大人;老人,不能靠权威。如果做弱者很久了,改变一定很难。不如就选择最艰难的那条路走,看看到底能难到哪里去。
人总要自己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