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新妆。都缘自有愁恨生,故画作远山长。
思过往,惜流芳,易成伤。拟歌先敛,欲笑还颦,最断人肠。
昔日在王府之时,海兰只是绣房里的一个小小绣女,埋头于针线活儿,一个偶然的机遇,还是四阿哥的弘历看到了在绣房低头劳作的她,一袭月白色的衣衫,清丽出尘,不饰铅华,如出水芙蓉一般,楚楚动人。少年弘历不禁怦然心动,只是,一夕欢好之后,弘历又将她抛之脑后,所幸如懿将海兰亲手做的靴子献给他,海兰才有了一个侍妾的名分。在王府的莺莺燕燕之间,海兰的容色不是最出挑的,家世也平常,性情更是安静内敛,不喜争宠,因此一直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子。进宫后,也不过被封为小小的常在,寄居在骄横跋扈的慧贵妃宫里,尝尽了辛酸屈辱。
在这等级森严的后宫,位分低微,便意味着会随时被人踩在脚下,任人欺凌。海兰性子软弱,又不得皇帝宠爱,慧贵妃先是将她分到阴湿狭小的偏殿,冬天克扣她份例内的黑炭,甚至变本加厉,串通海兰的宫女陷害她偷窃贵妃的红箩炭,以致害得贵妃发了寒证。寒冷的雪夜,外面苍茫一片,海兰身着一袭单薄的宫装,双足赤裸,跪在冰冷的石砖地里,一双小巧的花盆底鞋子被随意地抛在雪地上,就像它的主人一样,已然失去尊严。
细看之下,海兰的双足冻得通红,密密的血珠沁出,在雪地里显得煞是醒目,显然刚刚受过用棍子责打脚心的杖刑。外部的寒冷加上身体的疼痛,海兰晕倒在如懿的怀里,这时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她不禁发出痛苦的呻吟声,贵妃还要命人搜查海兰的寝殿和衣裳,作为皇帝的嫔妃,却险些遭到宫女搜身的羞辱,幸得皇上皇后及时赶到,才解了围。
自打潜邸时起,海兰和如懿一直要好,情同姐妹。如懿被陷害,囚禁冷宫的那段日子,海兰在御花园高高地放起风筝,给如懿报平安,不巧皇后的儿子那几天重病在床,皇后一连几天劳神忧心,皇后看到风筝,想到自己的孩子竟不能享受这一欢乐,一时气极,罚海兰跪地思过。瓢泼秋雨打在海兰单薄的身躯上,携着片片零落的秋叶,好似她的命运也像这落叶一般,随时都会逝去。入夜,风雨大作,海兰不顾自己发着高热的身子,几近发狂,一路奔到冷宫门外,向如懿哭诉自己的遭遇,如懿不忍看她这样任人欺凌,于是劝海兰要努力振作,争取皇帝的宠爱,过上好一点的生活。
她回去之后,病了好些天,待到痊愈,她精心修饰容貌,借给太后缝制福寿枕被之机,巧妙地用一手好女红获得皇帝的注意,月白色的衣衫,清新秀雅的装扮,让她在一群深紫色色衣衫宫女的衬托下,愈发显得如花蕊一般,格外可人,皇帝被她所吸引,一改昔日的冷落,时常宣她侍寝,赏赐不断,海兰也曾成为与慧贵妃和玫嫔一样得宠的女子,在重阳的宴会上,对着皇帝含情的眼眸,露出不同往日,沉着而清艳的笑容。
得宠后不久,海兰就有了身孕。深宫惯来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怀孕所服用的补药被人有意多加了开胃的药材,令她变得异常贪吃,身体逐渐肥胖,腹部长出难看的纹路,再也不得皇帝的宠爱,她就明白,这辈子的恩宠已经完了,但她没有绝望,更没有自暴自弃,本来,她就将情爱看得很淡,是的,无欲无求,反而比执念太深要过得好,卑微的身份让她不能亲自抚养自己的儿子,于是她把儿子永琪交给如懿抚养,也算是看着他慢慢长大。
海兰,人如其名,是一个宛若兰花一般恬淡清雅的女子,对于皇帝,不能说是没有情,但也只是倾慕,因为她知道,皇帝不会只有她一个女子,两情,自然是相互取悦,然而这种取悦,在不同的嫔妃那里,自然有着不同的索取与满足。所以,帝王的情爱,从不可靠,她所依赖的,是与如懿从潜邸就结下的姐妹之情,她们相互扶持,共同经历风雨,情比金兰。
岁月悠悠,一晃就是几十年的光阴流转,曾经满头青丝,如今细看之下,也有了点点银发,光滑的脸上生出了皱纹,不复当年的柔美娇俏。多年来,自从生下孩子之后,海兰就一直无宠,只是年岁渐长,资历也越来越深,她从常在,到贵人,再到嫔位、妃位,一路这么安安稳稳地走下来,倒也胜过不少盛极一时又迅速衰落下来的人,就像天上的月亮,没有流星那么璀璨,但却永远明亮,淡淡的光,有着永恒的轻柔与婉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