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夏雪渐渐淡出了戚君的视线。其实,这话也许不该这么说。主要是他不能理所当然地照顾她了。只能满腹忧伤地望着她在别人的怀里笑靥如花、温顺如猫。每当这时,他的心就一片片地碎。
杜欣往他家里跑得更勤了。对此,他也麻木了。去就去吧,他权当是为娘找个说话的,这辈子,也算遂了母亲的心。至于自己的幸福,不要也罢,他只要在心里怀揣和雪儿的点点滴滴,这于他,也算是不薄的馈赠。
毕业后由于成绩优异,他破例被留校。雪儿好像去了另一个小城,杜欣也不知动用了谁的关系,竟然去了教育局。
这下,她就更有条件接近他了。唉,真是冤家!
母亲倒是对这样的结局很满意,她催促着要他们赶紧把婚事办了,她也好省心。
杜欣自然是巴不得的,回家给家人商议了一下,就确定了日期。
杜欣终于如她所愿,做了戚君的新娘。可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因为她很快发现,她所拥有的不过是戚君的一个空壳而已。
他从来不陪她逛街,不和她散步,就连为数不多的夫妻生活,他也从来不主动,弄得她没来由地想和他吵。可他倒好,连吵也懒得和她吵,索性搬了行李住宿舍去了。
本来,她还想住就住吧,看他能抗几天?可谁知这家伙的耐性见长,十天半月的竟连照面也不打。他们结婚后,在城里置办了房子,本想接母亲同住,谁知母亲却推脱说:人老了,恋家,这小夫妻刚结婚,她住这里不方便。硬是在他们婚后没几天就回乡下去了。戚君就是趁母亲回乡才打定主意搬到宿舍的。
这刚结婚就闹分居,如果事情传出去,面子上可不好看。于是杜欣就舍了脸面,一趟趟地去请。这戚君也不知从哪里长出几根犟脾气,说什么也不愿搬回去。没奈何,杜欣就找系里的领导,说戚君欺负她,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这不,他又惦记上他的老相好的了,不要他这个刚过门的新媳妇了,典型的陈世美。领导自然是要保护弱者的,于是乎,这个说,那个劝,无外乎一句话:木已成舟,好好回去过日子吧!
戚君当着领导的面,自然不好说不回去,可领导走后,他依然稳如泰山。任是杜欣磨破了嘴皮子,他也懒得说一句话。
后来,杜欣干脆改变了策略。你不回是吧,那我就天天来敲你的门,你不开,不开我就砸门,你不睡,别人还睡呢!我就不信没人出来说你,到那时候,我看你回不回家!
这一招果然奏效,她这一砸门,把左右邻居都吵醒了,大家总经不起天 天这么折腾吧,戚君啊,为了大家伙的安宁,你就低低头,认了吧?好歹成了一家子,你再分得清,也不是童男子罗!
在大家的半是开导半是同情的劝说下,戚君无奈还是搬回了家。杜欣笑了,只要你能回来,什么都好说。她给他泡脚,揉背,晚上缠着他一起睡,拗不过她,他只好长叹一声,认栽了。是啊,再有骨气的男人,落在女人手里,软磨硬泡的,纵使铁坨坨怕也会软化的吧!
每次夫妻生活过后,戚君都后悔自己的意志不坚定,上了她的当。想想自己曾经那么刻骨铭心地爱着的夏雪,怕也是早已结婚了吧?那么自己的守身如玉又是为谁?罢了,罢了,既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怎么剁就随她去吧!
后来,杜欣终于怀孕了。母亲听说后乐颠颠地从乡下跑来,专门买了一篮子笨鸡蛋,说是要给儿媳妇好好补补,也给她的孙子好好补充点营养。
戚君插了一句:你就知道一定是孙子啊,那要是个孙女哩?
呸呸呸!你这张乌鸦嘴!哪有这么咒自己的骨肉的,我看儿媳妇这身子板,天生就是生儿子的料!
杜欣乐滋滋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得意地剜了他一眼,那意思好像在说:你不稀罕我,有人稀罕,你就认命吧,别再折腾了啊!
是啊,老婆都已经怀孕了,他再怎么折腾也失去了意义。那就认命吧。他不再强烈要求分居了,再说,母亲因为惦念孙子的缘故,也在城里住下了。一家人暂时安定下来。
孩子出世了,果然是个带把的。老娘喜的合不拢嘴,逢人就说,她的眼光那是贼准的,她早就看出自家媳妇就是生男娃的命。戚君不以为然,只有杜欣听了吃吃地笑。
月子里,母亲洗涮,带孩子,做饭,忙得不亦乐乎。戚君心疼母亲,偶尔也搭把手。眼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眉眼开始生动细腻起来,他终于放下学生时代那份纯真的梦,开始实实在在地生活。
可自生了孩子以后,杜欣却突然变化了许多,她不再像往常一样勤快地做这做那了,有时,心情不好,还要摔碟子摔碗的。对待母亲也渐渐不恭敬起来。刚开始,母亲还以为是由于坐月子的缘故,整天窝在家里,闷的难受,所以发泄发泄。也是正常的。可后来却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就连对待戚君也有些横条鼻子竖挑眼起来,这和当初死缠烂打要嫁给他时的情形大不一样。
这不,市里有个领导听说戚君笔杆子不错,有意要把他借调到市委宣传部,他自然是高兴的,回来给她一说,她却头摇得像拨浪鼓,说什么也不同意。他觉得和她说不清楚,再说换个环境对他也好,可她为了不让他走,竟然跑到市领导那里告了他一状,弄得市领导后来见他脸色很不好看。
日后,断断续续的有传闻到他耳朵里,说是他老婆到市委说他看她刚生完孩子,身材走形,想要在外面拈花惹草的,她还没说他两句,他就告诉她,他要做官了,以后见的漂亮女人多的是,要她别拦着他。他这么说,人家领导会怎么看他?
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败坏他的名声对她有什么好,他不明白。后来还有几次进入官场的机会,也由于她的从中作梗,中途夭折。
他开始痛恨起这个女人来。后来,偶尔在一次同学聚会上,他听说夏雪回来了,就在市委秘书科,她的丈夫并不是当年追她的秦好,据说,是某大学一位年轻的副教授。
说到夏雪,他的心突然又疼了一下。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已经忘却她了,他被生活蹂躏的心再也没有什么激情了,可是,一听到夏雪的名字,他还是忍不住莫名的兴奋和激动。
他决定见见夏雪。在见她之前,他设想了许多种见面的场景,譬如,她一看到他,就忍不住落泪,那时候,他会轻轻地拥她入怀,拍拍她的肩,为她擦去泪花。或者,干脆去开个房什么的,激情燃烧一回。
他终于看到夏雪了。她还是那么风姿绰约,岁月的风霜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丝毫痕迹,反而增加了几分少妇的风韵。她衣着得体,举止优雅,微微笑着,冲他伸出手来。
他愣了一下,旋即神态自若地伸出他的手。他们的手只是轻轻地碰了碰就各自抽回去了。
然后,他们各自叫了一杯咖啡。他要了一杯卡布基诺,她叫了一杯蓝山。他记得,以前,她也是喝卡布基诺的。
你的口味变了。他若有所失地说。
生活,会让我们改变很多,不是吗?她轻轻地搅动着杯子。
于是,他笑,她也笑。离开的时候,他们相互礼貌地道了一声再见,便彼此消失在风里。
他知道,有些东西经过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待续)
张红梅,笔名文竹若风。部分散文、诗歌、小说等作品刊发于《辽河》、《奔流》、《牡丹》《当代散文》、《思维与智慧》、《河南诗人》、《散文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