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4月开始跟着keep练瑜伽,看到名为“身心平衡”这套动作的时候心里总是有点发怵,觉得是个自己不擅长的东西,隔了两个多星期,把同级难度的动作都练过好几次之后才打开。
其实,转圈、倒立、翻跟头……这一系列涉及到平衡能力的东西,我都不擅长,或者是我觉得自己不擅长,其他人说我不擅长,于是我就越发不愿意尝试。
上小学之前,我大部分时间是在家里度过的。爸爸跟我一起进行的活动又多是偏脑力的,先是识字,后来开始玩扑克和各种棋,疯跑乱跳的机会不多。“危险”的活动,比如滑旱冰、滑冰、骑自行车,都会受到限制。骑自行车我直到五年级才学会,应该在同学里和同院的小孩里都属于相当晚才学会的。很多孩子刚刚高过车横梁没多久就开始一脚高一脚低地蹬着车满院子转了。
其实学骑车并不像我想象得那么难,11岁的我已经长到了将近1米6,脚能轻松地够到地面,于是一个下午,我踩着家里的飞鸽,绕着院子磕磕碰碰地踩了一两个小时,偶尔摔一跤,就这么学会了。那个下午,爸爸好像没在家。妈妈在厨房做饭,后来她说,时不时从窗子里看看楼下的我,某次抬头时,发现我已经可以脚不沾地骑车绕圈了。她很得意,觉得我学得很快,听她这么说,我却没来由地有一丝羞耻,因为我摔了几跤,有很多身体灵活的伙伴不摔跤就能学会骑车。
学会骑自行车以后并没有获得骑车上学的许可,只能在院子里骑。家里两辆自行车都放在楼下一个小储藏室里,从阳台上能看到储藏室的门。我偷配过钥匙,想找机会把自行车推出来骑去上学,但很难,因为我离家去上学的时候,爸爸总在窗口看着我走出院子,如果我去推自行车,就一定会被他看到。有时候我先走出去一段,估摸着他也许不在窗口了,再回去开门推车。但还是被他发现过一次,于是我偷配的钥匙当然就被没收了。
滑旱冰也是一个上午学会的,差不多也是五六年级的时候。班里的男同学约着去旱冰场玩,这照例也要瞒着家里。因为旱冰场似乎不是什么“正经场所”,而且会摔跤——好像我爸很介意我从事会“摔跤”的活动,即使我从小就时常摔跤,走着走着忽然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倒,有时地上并没有什么东西也会莫名其妙地“被绊倒”,直到现在都是这样。
虽然我小时候经常摔跤,但并没影响我喜欢从高的地方往下跳,下楼梯要从离地面第四级跳、从学校院子里的乒乓球台上往下跳。有的男生能跳到乒乓球台上,还能从二楼的教室门口跳到楼下。我很羡慕,不过做不来,大概也不敢跳。还喜欢翻铁门——这个比较简单,有很多可以踩的地方;还有爬墙翻墙,虽然害怕被抓到也害怕扭到脚。
大学毕业后,有一次回学校找还在读博士的男朋友玩,晚上和他在学校附近走,走到一条很少有人走的小路,到尽头发现是条死路,前面竖着一堵砖墙。如果原路返回的话太远了,墙2米多高,有砖缝,可以踩着上去,再从另一头翻下来,就到学校里面了。男朋友先翻过去了,我好不容易爬到墙顶,看着另一边的黑乎乎的地面,却不敢往下跳,也不敢爬下去了,可也没法回头。那次好像在墙顶困了很久,现在已经不记得最后到底是终于咬着牙跳下去,还是踩着男朋友的肩膀下去的了。可是还记得困在墙顶的绝望而挫败的感觉,好像丧失了童年时代的某项神奇的超能力。
不知什么时候,失去平衡变得如此可怕。小时候的我平衡能力也不好,可是好像不太怕摔跤和受伤;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害怕受伤的呢?我的生命中一定有这么一个时刻,失去我那项神奇的超能力的一刻。可惜我大概永远无法知道是哪一刻了,于是也就无法知道是被谁夺走了我的超能力,或者它究竟遗落在哪里。
我要怎么才能找回我的超能力呢?
上个月参加的一个戏剧工作坊里有一个练习,两个人一组,一个人闭着眼,另一个人托着ta的手在教室里随意走动,去触碰不同的东西。我摸到了大白纸缝隙里的镜子,绒绒的窗帘,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金属的边缘和凸起(后来睁开眼之后发现是白板的边),其他人的头发和手指……
这个练习我之前做过,但这次有一个感觉,是从前没有的——总是觉得要从一个平台上掉下去,虽然我知道这个教室里并没有一个平台会让我掉下去。之后要分享在这个过程中的感受让自己想到一段怎样的经历,于是我又想到了我害怕失去的平衡,我的超能力。
我忽然想到大学毕业后在崇礼工作了2年,冬天去滑雪——第一次滑雪,穿上滑雪板之后觉得自己像只鸭子,在最缓的坡下面试了一会儿,好像找到点感觉,于是到缓坡顶上准备从最上面往下滑。虽然是缓坡,可能也就15度吧,但从坡顶往下看,心里还是有点打鼓。我默念了几遍同伴教的要领,一撑滑雪杆,离开了安全的平地。身体交给了重力,下滑的感觉很过瘾,同时又时刻都害怕失去平衡。滑雪板像是身体延伸出来的一部分,同时又不完全受身体的控制,这令保持平衡更加困难。似乎并不存在稳定的平衡,而是在持续地变换着不同形式的失衡。
越滑越快,我变换的速度已经跟不上重心转移的速度,方向开始混乱,然而还在加速。斜坡上人很多,我在慌乱中把自己撑向坡道边缘——我似乎很常用这种“自我牺牲”的方式来应激。坡道边有一道浅沟,浅沟外有一面绳网。我摔倒的同时,右脚的滑雪板也挂在了网绳上,但身体还在惯性下滑,膝盖痛了一下,我也终于停住了。
膝盖扭了,并不严重,但轻微的疼痛也持续了大概有一个月。那之后,我就没再去滑过雪,虽然我还是很向往下滑的失控感。
我不太记得翻墙事件是在那次滑雪之前还是之后了,也许差不多。还有,我最后一次去游乐场玩过山车之类的失重游乐项目好像也是在那一两年。
我害怕的,大概是获得新平衡之前的那种不稳定,在一瞬间放下控制。那其实是某种自由——也许,是我的超能力。
我问我的身体,我要怎么找回它呢?——不稳定、不确定、冒险,哪怕会受伤。
我想,这个问题,很快就会把我带到通向答案的路上了。
我只需要跟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