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鲁晋交界的群山,一路向西,出陕西,过宁夏,进甘肃,夜宿酒泉......我从东海之滨奔赴西北边地,一天几百里几百里地走出绿意葱茏的富庶之地。当地表褪尽最后一丝绿意,我们已踏上西北苍凉枯瘦的土地。而越是向西北行进,我就变得越发沉默起来,与我一起沉默的还有车外渐渐萧索的景致。最初那份雀跃早已被西北越来越凛冽的荒凉滞住了。
我知道,我的车轮将为我碾压出一个我未曾真正见识过的世界。这个世界我曾在各种电子媒介上看到过,也曾在各种文字里读到过,但都不如亲眼见到的这一眼。我知道,从此以后,那片我栖居多年的丰美繁茂之地将不会再是它原本的样子。
也只有到过新疆,才能真正体会到为什么新疆朋友们会总说,江南太过窄巴,转不开腰身,展不开手脚,到处憋闷得很。每次从新疆回来,看着车子驶入东南那团晕黄的雾霭里,我总会变得忧心忡忡起来。那片绿意盎然的土地,在我眼里已然成了一座刻意打造的花园暖房,我也是那些安然住客里的一员。
站在这一方被生命遗弃的天地里,眼前的这片山根地脉就像是被谁撕拽而起,丢弃去了天外。没有血淋淋的哀伤,只有万年无言的沉默与静寂。只留下赤条条的山峦无所披覆,光溜溜的大地无所负载,随处可见草木与石相生,化作累累白骨。天空不再有飞鸟略过,地上不再有蚁虫走兽,这浩瀚无垠的旷古荒漠坦坦而陈的肃杀与冷寂,这样憾人心魄。
唯有夜是温柔的,墨蓝的天幕深阔而辽远,满天繁星亮闪闪地迎面坠落而来,落进每一个不眠的夜里。如果没有日升月落,如果没有斗转星移,如果没有风搅动砂砾时跌落下的叹息,这片静寂的荒漠该是一切繁华最终的归宿吧。
途经东疆戈壁的野骆驼自然保护区,难得遇见一片开花的骆驼刺,明灿灿的小花开在这不毛之地,显得格外美丽。这种能在极旱地区生存的植物被誉为悍域生灵,它拥有强大的地下根系,能在地底深处寻找到潮湿土层,汲取生命所需的水分。它能够不断改变自身形态以适应生存环境的变化,从而在这片荒漠之地开出自己的繁华来。
这片戈壁荒漠,一亿多年前也曾森林密布、河流纵横,这里也曾是鸟兽的乐园。这里的每一粒沙石都在讲述着它们曾经的故事。
人生如路。有人能在荒凉中走出一片繁华,也有人能参透繁华中的寂寥。游走在繁盛与苍凉之间,似乎更能接近生命初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