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路颖)
夏季就是这点最棒。
我躺在床上,头偏向一侧。月光温柔地铺满了窗户底下的地板,随着时间的流逝,月色渐渐上移,呼吸放轻到几乎无声。在我眼里,这慢慢流动的光芒就像是容易惊动的精灵,无人之时,月光之盛简直就像幼时那株古老的八重樱盛放一样,仿佛簇满了新雪般盛大。
我也想让花开在脸上。
月色扑了满脸,眯起双眼的我目光所及满是光晕,意识也在这时涣散了。耳边海潮声声,沙沙作响,是否真有传说里的鲛人,此刻就坐在礁石上唱歌呢?
然而这安静里响起了细碎的声音。
声音被刻意放轻,但是这种机械生锈卡住的感觉实在叫人难以忍受,即使再小我也有些忍无可忍。毕竟就连蟑螂爬动也会吵到拥有世界上罕有的听力的我啊!
我站起来打开门,有些怒气冲冲地对着门外开口道:“喂!”
然后卡壳了。
门外确实是那个被称作我父亲的男人没错,但是,现在他还能不能被称作一个人,却是一个问题。
那个男人坐在椅子上,赤裸的上半身笔直地竖着,由于背对着窗户的缘故,我看不清晰他的正面,在我的角度来看,只能看到一台巨大的长方体机器,比家用电冰箱还要高出一截,通身泛着铁灰色的微光。那个机器在运行着,发出细微的咔咔声,正是我听到的声音。机器上连着一根粗大的管子,那个管子目测连接着男人的胸口。
他沉默着,脸上表情看不分明,但是让人一见就想起冬季铁灰冷漠的天空,好像在距离我很遥远的地方思考着什么似的。
老实说,是个正常人都会被新鲜出炉的这个父亲吓一跳,所以我不负众望地一脚踩到地上的塑料袋,像小说中悲催的女主角一样,迅速地被不明生物发觉了。
不明生物试图牵起一个微笑:“麻里子,别怕,过来。”
我根本没在怕的。
才怪啊!
“你到底是谁?”
我没有听他的话过去,而是仍然停在原地问他。
他转过来做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脸上的肌肉似乎没有完全受到他的控制,只有眉毛向下撇,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感。
我从他身上没有感觉到危险,所以现在不光难得地保持镇定,还有点想笑。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旁边闪烁的机器边把管子拔掉,然后拔掉了胸口深深插入的,管子的另一头。
这个人的胸口开了一个正方形的创口,鲜红色,却没有流血。管子方才真的插进去了,而且好像一直在输送着什么东西,甚至连创口之外的胸膛都在发光。
厉害了我的爸爸,我有点慌。
他收拾好了客厅,那个机器甚至可以隐形,也就是说其实它一直存在于这个家中,可是我和妈妈一无所知,还经常与它重叠,这个事实说出去说不定可以证明维度的重叠理论呢。
我紧张地盯着男人,他慢慢走过来,蹲下来说:“麻里子,我们谈谈。”这个人,不对,这个生物有一双很美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月光映在瞳孔里,像是艳艳波光三万里,全是深情,全是你。其实我真的跟他很像,最像的就是眼睛,这也是我最美的地方。
“好吧,就在这里谈。”
看在你的眼睛份上。
——周三·小说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