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总是这样,说着谎,扯着伤,让一个人离开了,却让另一个人念念不忘。过去了,却不能忘了你。
今天,是小逸的忌日,一大早,我就去花店买来她最爱的满天星,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
当我来到墓地,远远就看到小逸墓前站着一个人,我知道是他,那个笔直的背影是他。我想每年,他都不会忘了这个日子吧,来得比我早,应该是他还是很想她吧。
他叫何同,和我还有小逸是初中同学,他们的故事从十四岁直到小逸去世,我比他们小两岁。我看着他们相爱却不能爱,最后只能彼此相忘。
那一年,我和小逸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好闺蜜,很幸运的在初中分到同一个班。那时,小逸是班长,她长得并不好看,皮肤有点黑,个子瘦瘦小小的。我最记得的是她那双小小又粗糙的手,她父母在外地工作,她从小就是由她爷爷奶奶带大,老人家年迈了,小逸总是很乖巧的承包了所有家务,所以她的手总是那么粗糙。
何同也是由他爷爷奶奶带大的,他的爸妈在他五岁时车祸双双去世了,只留下一笔给他的教育费,这件事,是小逸告诉我的,她是在帮老师整理学生家庭信息时,听老师谈起的。也许就是那时起吧,小逸总是对何同比较关心。
小逸总是记得何同生日,每次都会为他准备蛋糕和礼物,只是何同并不知道,为他买蛋糕和礼物的钱都是小逸平时一点一点积攒的零花钱;在何同感冒时,她总是把何同头顶的风扇关到最小,然后和周围的同学一个个说抱歉;何同语文很差,老考不及格,被老师批评,小逸总是把课堂笔记整理好,帮助他补习;何同脾气有点扭,爱顶撞班主任,老被班主任罚去办公室站着思过,小逸总是替他向班主任求情,让何同少站一点;下雨天,何同不爱带伞,小逸总是把自己的伞拿给何同,自己却和我挤着一把小伞,搞得浑身湿嗒嗒的。
整个初中岁月和高中岁月,小逸都是这样对何同好,何同也慢慢变得不那么难以靠近,我们才发现,原来他也可以笑得很温暖。
高考结束的那天晚上,小逸和何同来了我家,我们三个在顶楼喝着啤酒可乐,坐在葡萄架下仰望着小城镇夜晚明亮的星空,期许着我们未来的大学生活。直至高考成绩出来,我们都变得沉默了,小逸只考了三本的成绩,而我和何同却发挥超长考到了二本。当三个人站在堤坝上,我和何同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小逸,却没想到小逸先开口了,她说成绩没打紧,只要努力,毕业还是能找到好工作的。就这样,我们三个人一同报了广州的学校,偶尔一起约出来,还是啤酒配可乐。
小逸依旧对何同那么好,虽然不在同一个学校,但凡事还是都先想到他。我知道,小逸对何同的好不仅只是朋友,她喜欢何同好多年了,从初中到现在,可是她选择像朋友一样陪在他身边,默默以朋友的身份对他好。我以为这种好的期限会是一辈子,直到小逸倒下,再也没能站起来,我才明白,一切都会过期。
在小逸大二时,她却意外的倒下了。检查结果是血癌,也叫白血病,由于是急性的,当我知道时,她已经脸色苍白的躺在病床上了。何同不知道,小逸不让我告诉他。
小逸的病情恶化的速度很快,唯一的办法就是骨髓移植,可是她没有兄弟姐妹,只能等骨髓库的匹配结果。苦等了一个多月,还没能等到合适的骨髓,小逸已经快撑不住了。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都是我拿着小逸的手机,扮着小逸的角色,说自己忙着功课,快要准备找实习了。何同一直向我追问小逸的消息,我都撒谎骗他。
直到2015年5月5日晚上10点半,小逸的爸爸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小逸快不行了,她想见我。听到消息后,我急匆匆赶到医院,一路上,我慌得泪流满面,心里默念:小逸,你一定要撑住!我们说好一起到老的,你不可以丢下我,自己一个人先走了……
直到快到医院,我才想起,这件事不能再瞒着何同了,然后打电话给了何同。病房里,我握着小逸的手,止不住的一直在哭,她虚弱的说不出一句话,半眯着眼看着我。突然,房门被重重地推开了,是何同,他站在门口,看着病床上的小逸,愣了好久。我看着他,觉得他的举止和表情似乎太过平静。
何同慢慢走到了小逸的床边,握起了小逸的手,我放开了小逸,起身退到了窗边。何同两眼呆滞,突然笑了起来,对小逸说:“丫头,别睡了,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你一定是怪我最近没有找你玩,是不是?”何同摩挲着小逸的手,他一定也发现原来她的手那么粗糙,这些年,她用她粗糙的手,给予了他那么多那么多关爱。
何同看着小逸一动不动,开始着急了,冲着小逸大喊:“都说了不要再睡了,你怎么还不起来?你快起来啊,快起来啊……”我极速推开了何同,不让他强烈摇晃小逸。何同却瘫软在地上,哭得那么沙哑,抓着我的手,责怪我为什么要瞒着他,一直在问我为什么……我无力回答,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任他在身边哭喊。
突然心电仪发出了声音,线条趋于一条直线,医生和护士们都冲了进来,推开了何同和我。何同却发疯一样冲了上去,哭喊着让医生救救小逸,他紧紧握着小逸越来越冰冷的手,不肯放。我在一旁,无力的捂着嘴哭泣,直到小逸停止了心跳,没有了脉搏。整个病房里,都是哭声,何同还是紧紧握着小逸的手,坐在地上,看着小逸,没有哭,也没有说话。
小逸还是离开了,在2015年5月6号的凌晨。何同没能听到小逸再说一句话,他也没能说出偷偷藏了那么多年的喜欢。
我们都记得曾经有那么个女孩,全心全意对何同好了那么多年,从未表达内心对他的喜欢;我们也都看着,看着何同在小逸离开后,变得不再爱说话,活得又变回了以前的那个小刺猬,不让别人靠近,也不靠近别人。
我看着墓前那个背影很久,最后走上前去,放下了满天星。站在何同身旁,默默说着自己对小逸的想念。
离开小逸的墓后,何同约我一起来了以前我们三个经常来的路边摊,只是这次剩下我们俩个了。何同点了啤酒和可乐,把可乐放在了属于小逸的位子,自己打开啤酒一饮而尽。他酒量不好,没两瓶就已经醉了。他像孩子一样抹着沉闷了好久的眼泪,喃喃自语着对小逸的想念,他说:“再也不会有人对我那么好了,再也不会了……”
给,在天堂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