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每个人都盼望的一个秋天。农民度过了艰难夏季,面对着干旱带来些许收成,盼望着秋雨能迟些到来。商人们盼望着国庆的热闹能带来生意低迷中的高潮。学生们盼望着长长的假期可以游山玩水,和朋友、和爱人。我盼望着回家,见见故旧,参加一个特别的婚礼。
在塞外北疆的大地上,有一个不大的县城,这是我生长的土壤,15岁之前我从未离开过的家乡。这里的夏天特别热,路边没有大树能让人们乘凉。小时候车很少,人们出门办事都靠走着,进了屋子都是满头大汗,衬衫上的汗水浸出了背心的颜色与轮廓。后来车多了,人们都开始开空调,体面而又舒服。这里的冬天特别冷,人们为了度过寒冬,会用牛粪、木炭和煤来取暖,火盆、炉子、暖气。小小的三马子里也会安个蜂窝煤炉,一节烟筒从车顶钻出来,在冬季的马路上升起阵阵白烟。在百货大楼的附近,卖玉米的小贩揭开锅盖,一股热气升腾而起,卖冰糖葫芦的口中一阵一阵呼出的哈气,连带着嘈嘈嚷嚷的人流与汽笛,写尽了人间烟火。
不怕寒暑的只有学生。小学生、初学生、高中生,因为每个季节都有那么多有意思的事情,对孩子来说,季节的交替仿佛是是上天的恩赐。夏天有水枪水球,河床、池塘,常常淋的自己和伙伴狼狈不堪,欢笑阵阵;冬天有冰车、陀螺,年节一到男孩子还有鞭炮,小女孩也有靓丽的新装,初五之前不可以打孩子,所以尽情的犯错,而每一个深爱着孩子的父母嘴上永远说着你等着,但谁又能将调皮带来的愠色记得住呢?大人们把它和压岁钱一起存在了我们难忘的记忆里。
我好像没注意过她的春,还有她的秋。因为他们是那么的温和而又不分明,在追求刺激的少年心里,留不下冲击的印记。当我真正走出小城,在外求学工作7个年头之后,我才发现,我最怀念的就是故乡的春秋。春天记不清万物的样子了,印象最深的是沙尘暴袭来的几年吧。春风一吹,漫天黄沙。待到沙尘暴过后,门缝窗棂总会积起质地特别细腻的厚厚的黄沙,这是珍贵的“细土”,圈子里最厉害的小朋友也找不到这么精致的玩具。春天,一冬的修整结束了,像是在被窝里缱绻久了,还是要伸个懒腰下床活动,春天就是这个慵懒的懒腰。
时节如流,说说这个秋天吧,这是我人生中第26个秋天,这个秋天,带走了夏天最后一片蓬勃的绿叶。这个秋天让我突然觉得时间真的是弹指挥间,曾经第一次拿到手机彻夜聊天的我们,曾经毕业后歌酒狂欢彻夜不归的我们,曾经一个电话Call出一群人血战CS的我们,曾经烈日和雨中奔跑在山水之间纵情的少年,都长大了。
如果说往事都会成为过眼云烟,我希望我们这一片如海市蜃楼般的记忆之海,能永远存在,折射着每一个人最初的样子,不会模糊,不会消失。
20岁,我们正是一副葬爱家族要死不死的样子,直到高考,开始走去外面的世界。
邻近30,回家相聚,我们都换上了皮鞋和西装,在饭桌上,寒暄起现在的生活。但是总有那些回忆和故事,是让我们不用想就能脱口而出的,而当我们醉酒迷离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强烈,仿佛自己又回到了青春的年纪,回到那个纵情的夏天,回到那个六月的晚上,从未尤如今般觉得那是多么珍贵而又再也,再也回不去的时光啊!
坐在归乡的航班上,俯瞰着夜幕下的人间灯火,遥想这一颗颗都是哪一颗,遥想自己终会是落在哪里的一颗。一路向东,回家,参加一个婚礼。
人的一生中有很多的朋友,不可否认的是有些人对你得影响会大一些,有的人会让你相处起来更舒服些。3年前,李MY吴YH成婚,天哪!这是这群人里第一次的结婚,好神奇,好激动。感觉自己成为了可以应酬的“老人儿”,感觉随礼都特别的新鲜。那年秋天,我们在那个婚宴上人来的最多,吃得最多,喝的最多。接下来,圈子里的姑娘出嫁,杨YT王L成婚,还是第一个,第一个出嫁的。我给她赠了一首小词“春遇良人,夏隽悠莲。秋掬长思,冬卧椒兰。樨樨白衣,着予身兮。朔朔珉郎,不渝不离。长思昔今,合泰昌怡。”出嫁跟娶媳妇真的完全是两个感觉。
天道有轮回,接下来的几年,圈子里的朋友陆续都婚了。曾经以强凌弱的态势一下子变成了寡不敌众。毕业工作,天南海北,在家里都是公子公主的,出门在外也只能冷暖自知。朋友的婚礼多是在家乡举办,能回去的尽量赶回去,回不去的也只能遥祝一番。会有那么一会儿回忆起他过往的轶事,然后又被催促着埋头进手里的工作。生活不易,兄弟们海涵。
“你可一定帮我给他随上礼啊!”“没问题,你到时候转给我就行了”然后他他妈忘了随了。。。这就是朋友,没皮没脸的见笑了可是一点都不尴尬的朋友。
九月初六,周GY孟QY成婚。吃了新郎几顿之后,婚礼的前一天,我们象征性的布置了一下新房,吹吹气球,挂挂彩带,营造出一篇祥和的景象,然后坐在一堆开始诈金花。。。
九月初六,老人的说法是正日子。娶亲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开始迎亲、还亲各种乡俗规制。中午在酒店开始典礼,还是那些个单身的在拧花炮,执着的让人掉眼泪。仪式结束,乡里亲朋酒足饭饱,我们帮着送送亲人、归置善后。筹备了很久的婚礼就这样圆满完成了。
我常常想为什么会有节日和礼制?先人们在生存的斗争中会对着火焰跳舞,会对着大河高唱,会对着山谷听听回响,会感恩收获的猎物和满满的谷仓。摆脱了生存的压力,人们对着苍天下跪,对着草原俯首,对着爱人拥吻,对着逝人泪目,对着长久以往的日子细数铜板和银两。而现在,节日和礼制的仪式会让我觉得,在鏖战生活之余,用生日来提醒你来之何处,用节日来提醒你缅怀、守正、溯源,用年岁来提醒你在烟火之中感受人间温暖、感恩安好与团圆。这才是生活的意义,这是每个人都拥有的真正平等的生活的意义。
所以这场婚礼,这个仪式让我百感交集。
九月初六,晚上闹洞房之前,朋友们圆桌吃饭。我在去往饭店的路上,走的当年上学时走过的路,看着的是当年入目的霓虹,想着当时单车的影子在路灯下忽长忽短,想着那时一群还没有胡须的少年,想着那时逃课独行的夜晚,想着那些个从未远去而又倏忽不见得背影,便再也抑制不住积压的情绪潸然泪下。抵达饭店,喝了几杯,我说我想说几句话,我觉得以前有哥哥有弟弟结婚的时候,觉得开心,开心的庆祝,开心的祝福,开心的热闹。然后大哥带着我们单身的继续在不多的青春里吃吃喝喝、玩玩闹闹,觉得没结婚啊挺好,还有浪子的心,还有青春的血。就这么过了一年,两年,三年,四年。今天大哥结婚了,突然觉得青春就这么没了,再也不能说,你这么大还没结,我着什么急。再也不能不管不顾的一群人臭在一起夜不归宿,再也不能说走就走,天南海北去看你。我们在20多岁的青春里晃荡了10年,终于少年不再,终于为人父母,终于肩扛手提的揽起了家庭重任。说着说着,我便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其实我是高兴的,我祝福着我亲爱的兄弟,祝福着我们每一个人。只是在某一天我们都离一个最美好的曾经远去的时候,我会矫情,我觉得这泪水也算是一场仪式,向最青春的曾经致敬、致念。我想象着它能够结成水晶,将我们的故事包裹在其中,保护它不受时间和风雨的打磨,让它能在我们的心里永远清晰,熠熠夺目。青春终结,青春不朽!
九月初七,坐上离乡的火车,望着四季交替的山川地貌,在远离家乡的每一公里,都是我们用生命中的宝贵写下的故事,故事比路还长。
如果说把夏天比作青春,秋天比作成熟,我可能更盼望秋天晚一点到来,让夏天多持续一会,这样我们就能坐在秋天的麦垛上,就可以对着漫天的繁星,讲述这一整个夏天每颗麦粒的故事。讲多一些故事。
竹筏与青钩,结伴水中游,不思时长短,烹羊再沽酒。青丝长短,皱起眉眼间,觥筹人情深与浅,乍眼杯中,可见往昔少年?
如果说这个秋天我最盼望的,就是我们都还在一起,我们之间永远不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