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出生于60年代,那个年代正是中国缺衣少食的时候,她小时候没少干活,没少受苦。加上我姥姥不喜欢她,也没少挨打。或许是因为小时候饿的,也或许是因为小时候干活累的,她个子不太高。但有一头乌黑的头发,她年轻的时候,喜欢留长头发,梳着长长的辫子,但辫子一长长就卖给收头发的,换钱来补贴家用。她的头发也卖了几百块钱吧。
她的脾气很火爆,这点大概是遗传了我姥爷的脾气。我小时候出去玩,要是喊两声我的名字还听不到我的回应,就开始加大声音吼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愤怒。她的吼声能传遍半个村庄。如果我还是不答应,回到家准会挨骂或挨揍。虽然我在同龄孩子当中还是比较懂事的,但还是常常不能让她满意。她的火爆脾气加上耿直的性格,导致我奶奶不喜欢她,她跟妯娌之间的关系也不太好。所以在我跟妹妹弟弟小的时候我奶奶,我大娘和婶子几乎很少帮她看孩子,更别提干活的事情了。
但我母亲心灵手巧又勤劳。我们一家五口人一年四季的单衣,单裤,棉衣,棉裤,单鞋,棉鞋都是她一个人做的,常常见到她蹬着缝纫机给我们做衣服。每到初秋的时候,她开始给我们织毛衣,坐在阳光下的椅子上,边跟邻居聊天边织毛衣,不一会儿就把一团线给织完了。她会织各种各样花式的毛衣,而且织出来特别好看。我小时候穿到学校的毛衣,被女老师揣测是怎么织出来的,被同学们羡慕。
那时候我爸爸常年在外打工,我们三个孩子还都小,地里的活,家里的活都是她一个人干:薅草,施肥,收割,带孩子,做各种家务活。在不忙的时候,她为了挣钱,像男人一样去治过河,去修过路,去砖窑上拉过板车。她的勤劳和能干,在我们村是出了名的,一如她的脾气。
她或许是太苦了,当有人跟她传福音让她信基督教的时候,她就真的信了。每次按时聚会,每天早晨起很早做祷告,每顿饭前必祷告感恩。基督教里的戒律她都遵守,教会里的规矩也都遵守,还经常往教会奉献馒头,蔬菜,水果等。
她经常抽出时间读圣经,跟主交流。她小学二年级都没读完,所以读第一遍圣经的时候,有很多不认识的字需要问我们。她记性很好,我们常常告诉她一遍生字她都记住了。渐渐地再读第二遍第三遍的时候就几乎没有问过我们生字。她读圣经的时候很认真很虔诚,满怀感恩的心,圣经里的话被她一字一句很清晰地读出来。渐渐地随着信基督教的时间变长,她的脾气也小了很多,说话也能柔声细语的了。关键是,很少再吼我,打我。
渐渐地,我们在她的盼望中长大,三个孩子都考上了大学。我们毕业后,都离开她离开家乡去外地工作。她也老了,年轻时乌黑的头发已经变得花白,看圣经的时候需要带上老花镜了。我们小的时候,她盼着我们长大,我们长大了,离开了家乡,留她一个人在家清静,她又觉得很寂寞。
现在农村的农活少了,她不用太忙碌了。再加上她年纪大了,干点活就会腰酸背痛的。前两年春天的时候还下乡收废品,冬天的时候还轧些豆皮去集上卖。我们一直劝她歇歇。今天春天,她终于闲下来了,偶尔去教会帮帮忙,但更多的时候,一个人在家读读圣经。
前几天给她打电话,她说想去旅游了。她一直有个愿望,就是希望能来北京看看天安门。这个愿望,我一定要帮她实现。等到天气不冷不热的时候就接她来北京到处走走。她辛苦了一辈子,也该享享福了。
最近几年常常很想念那个性格火爆的年轻的母亲。看到她的花白头发和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她一天天变老,想到有一天她会离开我,就觉得很伤感。或许是该好好面对她,不再怨恨她,应该听她唠叨唠叨,跟她好好聊聊天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