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不愿意等,而是不愿意别离。
然而,我生命中的等待,却成了我一次又一次的分别。而这如同是一句谶语,贯穿我的命运,成为我历不尽的情劫。
我启程去了新的学校,行色匆匆中,渐渐的淡忘了那段青涩年华。毕竟,大学里,有太多的精彩和诱惑,不断地丰富我的生活。
我抱着书本,穿过法桐荫蔽的甬路,沿着池边的大方石,跳过一级一级的石阶,然后晃晃悠悠的走进教学楼。阶梯教室里已经乌压压一片人头,我偷猫着身体,坐在了教室最后一排。黑板上龙飞凤舞的写满了蕴涵高深的人生哲理,我的思绪也随之恣意远走。
这是一片自由的天地,是我如愿的生活。生命在这里都变得鲜活起来,每个人都各显才华,就像是求偶时的彩鸡,亮出最华丽的羽毛。男生女生大胆的开始了追逐游戏,谈情说爱也都成为提上日程的大事儿。只不过写情书的年代已经过去了,我再也收不到一颗心形的信纸。
唯独不变的,我依旧是那个喜欢风的女孩,在秋风追逐落叶的时节,我时常坐在秋叶簌簌的秋千上,任微风漾起我的长发,带我恣意人生。
秋千荡起,又落下。我的目光越过对面的篮球场一层层的人头,还有一阵一阵的喝彩声。
或许吧,某种潜藏在内心深处的情愫,还会蠢蠢欲动。我仍旧是那个看不懂球赛的女生,只是莫名的喜欢上那样的奔跑和呐喊。
篮球飞出了场外,擦着我的脚边停下来,一个男生过来捡球。
他,是同专业同年级,只是不在一个班。他因高冷而闻名,也是整个专业的帅气担当。
我们相互都认识,却没有说过话。
他捡起了篮球,冲我点头,然后便走开了。
他在那边,我在这边,久而久之,我们之间有种无言的默契,点头成为相互之间最简单而诚挚的问候。
他叫尹东,一个在球场上燃爆小宇宙,在生活中沉默寡言的男生。他从不笑。
一天晨练过后,他抱着篮球,向我走来。
“为什么不过去那边?”他倚着秋千的支架,站在阳光下,就像是有万丈光芒从他的身后散开。
“啊?”
“总是能看到你的秋千一荡一荡的,高过人群。”
“我看不懂,也不喜欢挤在人群中。距离感挺美。”
从那次的交谈以后,我们之间渐渐堆积起更深一层的情意。
也是从那时起,我招来女生们的羡慕和嫉妒,因为我牵了白马,顺带拐走了王子。只是她们不明白那种高冷背后的忧郁,而我同他有种共鸣。
上课他总是坐在我的后座。而下课以后,他都会把我的书借走。寝室的姐妹们问我,是不是在同他交往,我笑着摇头,“并没有!”
只是我自己也不搞不清,这样的不明的暧昧,又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太阳落了西山,华灯初上大地。他端了一杯冲好的咖啡,在寝室楼下等我。他来还书。
他说,“走走吧。”
我说,“嗯。”
夜色,总是朦胧且撩人,浑浊的暗色里弥漫着不明的气息,而他也有些不同。他的嘴角上扬出一个好看的曲线,这是他第一次解冻自己的高冷。
他说,他喜欢一个女孩,很久了,只是他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我的心跳,有些异样。我以为...我和他会有故事。
他掏出来一张照片,上面有两个人。一个穿着格子连衣裙,长相清甜的女生,站在秋千架下,另一个人,就是他,荡起的秋千,带着他的笑意冲上蓝天。
原来这才是他的晴雨表。
“从来没见你笑的如此开心。就是这个女孩吗,不错。我觉得你应该主动表白,因为不是一个人不可能在原地等太久!”
他凝视着照片,眼神中揉进了温暖。
他在应该很喜欢她吧。
我舒了一口气。不过那一刻我也内心明了,我们彼此的相伴,只是在寄托一段无处安放的情感。
“祝福你。”我说。
“你呢,你的眼中为何总有一种忧郁,是在等一个人?”
我摇摇头,“我最怕等人。”
我有些木然的看着夜色深处的黑暗,就像是审视我同样空洞虚无的内心。
“其实,我……,如果......我们在一起,会幸福吗?”他说。
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好笑的假设。我咯咯的笑了起来,略过了他的问题。他也笑了,笑声在静谧的夜色里有些寂寥。
这就是人与人的区别,当然,结局也会截然不同。他的执着会为他迎来新生。而我,在孤独的路上,越走越远。
我并没有失恋,只是孤独的灵魂少了陪伴。而上天似乎格外的恩宠我,这段空缺的时光,又安排了另一个人走进我的生活。
“喂,老同学,能听出我是谁吗?”
一口熟悉的家乡话,一个具有磁性的男声。记忆仿佛洪流冲破堤坝,高中三年的时光一幕幕重现眼前。
“冷俊!我怎么会听不出来你的声音呢,同一个战壕里爬出来的亲密无间的战友!”
“哈哈哈,算你有点良心。你隐藏的够深呀,好不容易挖到你的联系方式,……”
我在电话的这头,他在电话的那头,共同回忆将相隔千里的我们串联在一起。
此后的每一天,他的电话和短信就如同炮弹,随时的轰炸。我有些招架不住。
聊着累了,我睡着了。当我醒来,才发现,他还在电话的那头。
我说,你的话费不花钱吗?
他说,就是觉得只要不挂电话,你就一直都在。
我说,你傻呀。
他说,我是傻呀,高中三年,大学一年,我都等了,现在多等一个小时,又算的了什么。
我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这份突如其来的等待,意味着什么。我开始有意的想躲避,不接他的电话,不回他的信息。
“人呢?”
“不要跟我玩失踪,我会担心。”
“我喜欢你,这与你无关。但是你别不理我。”
“我要见你一面,不论结局如何。”
“我去找你。”
短信叮叮的出现在手机屏幕,最终,我妥协了。
我说,你别过来,我去找你吧。
我不知道我为何这般决定,可能出于内心的的愧疚,我是想结束他漫长的等待,只是如何结束,我也不知道。
夏至未至,我踏上了有他的城市。他用最饱满的热情,站台前冲我招手。
“嗨,好久不见。”
我看着他,那种熟悉感莫名的就爬上了心头。其实他也是个很有型的男生。他的声音略带磁性,听起来蛮性感。
我讨打的说,土木工程是不是缺女生呀!
他戳了一下我的脑门,老同学的第一次重逢,你能不能庄重一点。
我闭上了嘴,却忍不住开心。他向我张开双手。我蜻蜓点水似的抱了一下。
我们的重逢仪式中,没有尴尬也没有陌生。我不知道我是否喜欢他,可是我喜欢无压力的相处方式,至少我的好坏,他会照单全收。
“能在这里待几天呀,我都安排好了行程。待你逛遍我的世界我的城。”
“你好狂傲!”
“那是必然。”
我们一阵仰天长笑,这便是曾经同窗三年的战友,或许是一生都无法寻找的亲密无间。
三天的时间,除了睡觉,我们都在一起。我看的出来,他比我开心。
他带我去上他的专业课,吃餐厅的饭,走花园小径,逛跳蚤市场。
他说,我走过的路,你陪我重温,我没走过的路,你陪我闯荡,反正我脚下的路,都要留下你的足迹。我要让所有相识的陌生的人都做我们情意的见证。
我笑他傻傻的。
他所在的城市,是一座美丽的海滨城市。
城市的上空时常会腾起云雾,弥漫着咸腥的海的味道。海风卷起浪花,涌上岸边的礁石,我们漫步在沙滩上,让浪花亲吻双脚。
他突然弹了我的脑袋。
“你干嘛?”
“不想干嘛,只是感觉像做梦。看看你是不是真的。”
“那你应该这样。”我跳起来狠狠的拍着他的脑袋,“是在做梦吗?”
“轻点轻点。你是淑女,君子好逑,君子好逑。”
他抱着头喊饶命,我追着他打的更欢腾。溅起的水花,在脚边绽放,就如同生命中最好的模样。
三天的时光,充实而美好,只是在人生的整个历程中如昙花一现。
最后一个晚上,我们没有各自回寝室,他拉着我坐在路灯昏暗的草地上,草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易拉罐。
夏夜,很安静,足以让浮动的心沉淀下来。
我们默默无语。我们之间横着同一个问题,他在想是否要问,而我在想该如何答。
他打开一个易拉罐。呲呲的泡沫,暂时打破了安静。他吮了一口泡沫,然后将易拉罐递给了我。
我并没有矫情的推开,因为有些话想要说出口,是需要勇气的,比如拒绝。
他独自一人喝了起来,经过酒精发酵的故事往往是最真挚而热烈的。
“高中时候,默默喜欢你三年,只是那时候都以学业为重,我只能深埋心底。毕业以后我们分道扬镳,几经辗转打听到你的消息,我整个心都活了起来。我特别兴奋,感觉这是上天的眷顾,是我新生的起点。”
四年。他等了我四年,在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里。只是这份沉甸甸的感情,让我无所适从。但我能感受到是流淌在心底的暖意。
“为什么不肯接受我,我们就这样在一起,相处的不是也很愉快吗。”
我再次沉默,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也是快乐的,只是好像有一道门,锁住了我的心。
我咽下一口苦涩的酒,可味觉让我用苦涩来麻痹自己。
“你还在等……他?”
他!林枫!
他,像一根被我的血肉包裹的刺。不碰它,我似遗忘了它的存在。而一旦有人动了它,有种刺痛便从心尖传达四肢百骸。这不是爱,也不是爱情的滋味。
“我没有等谁。我不喜欢等。”我摇摇头,酒更苦涩了。
“那么,别让我在等你了,好吗?”
一瞬间,我的眼泪,冲出眼眶。别让我再等了。这不正是我内心的声音吗?
征服的世界里,从来不需要强取豪夺,只要有人懂了你的心。我的心漏了一个洞,而他正好就是那个补丁。
他揽过我的肩,让我靠在他的肩头。我的眼泪,落在他的T恤上。
“对不起。”他说。
我狠狠的灌了自己一瓶酒。
“你可以试试,试着接受我。”他扳过我的脸,替我擦干眼泪。他低下头,吻了我的眼睛。“我不会让你再哭。”
我不懂感情,在这场追逐游戏里,我总把自己当成一个路人,当爱情降临的时候我都后知后觉。一切只因为我太过自由,就像风一样,无意之中惹了一树桃花开,却转身又漾起了一池秋波。
“接受我吧。”
他离我好近,温柔的呼吸就喷薄在我的肌肤上。然后毫无征兆的,他亲了我。
迷乱的夜,我被一吻定情。
他欣喜若狂的抱紧我,“你答应了,对吗!真的不要在离开我了。”
我们在通宵自习室坐了一夜,他在学习,我再假装睡觉。只是他一直握紧我的手,没有松开。
初升的太阳,迎来了新的一天。我登上了返程的火车。依依不舍的分别,成了下一场等待的起点。
距离拉长了我的思念,等待让我看不到终点。尽管我努力的想要让爱情呈现最美的样子,可我终究没能学会等待。
再一个萧瑟冷寂的冬夜,我跟他说了再见。
落寞冬风吹尽了枝头的积雪,落在我的脸上,融成我的眼泪。我,又变回那个自己擦干眼泪的女孩。
生活最终归于沉寂,学习再次成为日常的主导。偶然,我突然发现一个陌生的笔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一段话。
I just wish someday and somehow,we can be back together,together we'll stay,alwaya and forever.——East
原来,我所有的等待,只不过是我错过,再错过。
我疯跑到篮球场男生寝室楼下还有自习室图书馆,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我拨通了他的电话,却只有嘟嘟声从那一头传来。生平第一次被无奈和绝望击垮。我蹲在操场的中央放声大哭,仿佛这许多年心门之内的阴郁伤痛,抑制不住的从我的心口宣泄而出。
然而,生命中的错过,不是你抓不住,而是它本就不属于你。
当有一天,我们通了电话,却只剩下沉默。
他离开了学校,去了部队。
“在那边生活的还好吗?你等到你的白月光了吗?”我寒暄一句。
“哪里有什么白月光,那都是骗你的。其实,我一直等的人是你。只是我不够勇敢,没能早点说出口。你说的很对,没有谁会在一直待在原地,我错过了你。”他回答。
我沉默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在我们结束通话之前,他笑着问,“你愿意等我吗?”
我回答,“我们还会在原地吗。”
我们都笑了,共鸣的孤寂颤动着我的心。我们终将输给命运。
孤独的秋千,在落日下等待。而我,站在冷寂的风中,却不知道要等待什么。
记忆将我拉回了那天,我们一同自习。课下走在一片星光下。他伸出了手,我愣了一下,把书递了过去。他也愣了。接过书的他,说了一句,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的意思。
若是那一天,我伸出的是手,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