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看《花样年华》其实并不喜欢,那时的我比较容易被张曼玉曼妙的身姿和好看的旗袍吸引,对太过文艺的东西反而抵触,所以不太在乎它到底说了什么。但它的结尾却抓住了我的心——那感觉像是心脏瞬间被攥住又松开了一般——我看到梁朝伟来到柬埔寨,旁边是老树,僧人们穿着黄色的袍,像是一个个油画里的色块,他把自己的秘密讲给一个“树洞”听,好像她可以听到,又好像秘密就在这里被尘封了,一切都结束了,安安静静。当时我好想去柬埔寨,去吴哥——想在那个潮湿炎热的地方发个呆,或者像梁朝伟一样找个树洞,干点可有可无的事。东南亚的潮湿孕育了太多热烈性感的爱情故事,像《情人》还有《马来狂人》,它们都像狂花一般骤开骤谢,然后以悲伤结尾。当然,我对这个国家的了解也就只在电影里——电影的结尾里——而已。
后来听过一首吴雨霏的《吴哥窟》,一开始也是不喜欢,但就在列表循环那么几次偶尔的听到时,就突然亲切了——这唱的不是《花样年华》吗?于是爱屋及乌,因为喜欢那电影的结尾对整个电影印象不错,因为《花样年华》对这首歌印象也不错。
前两天在图书馆看到蒋勋的《吴哥之美》,这种爱屋及乌的“情怀”促使我借来一看,让我对吴哥又多了一分超乎情爱的了解。
柬埔寨,在翻译这个国名之时,寨这个字就有“草寇”这样歧视的含义,是对异族异文化的一种轻蔑。周达观的关于柬埔寨的游记《真腊风土记》一直以来被收录在《四库全书》中,但却被一个“只关心做官考试的民族”长时间遗忘,遗忘时间之长使得吴哥王朝覆灭后,人们都难以相信那里曾经如此繁荣文明。
吴哥有着美丽的舞蹈,绘画和雕刻,却不是一个关于风月的地方,就算是像《花样年华》那样沉重的爱情也与之无关。那是个充满杀戮的地方——阇耶跋摩七世去世后吴哥王朝的繁荣也渐渐消失不见,外族的入侵,瘟疫的蔓延,随后殖民统治和无止尽的内战,苦难后面还是苦难,没有尽头一般。内战时期,人与人之间用难以想象的方式虐待彼此,这个印度教的圣地仿佛也与佛无关。
充满反差,好像是电影的手法,历史自带黑色幽默。著名的高棉的微笑位于巴戎寺的顶层,共54座宝塔,每座宝塔四个面,每面都有不同的表情,听说一共有216个不同的高棉微笑。微笑笼罩着这座城,以一种佛性和慈悲的表情陪伴着它度过战征,疾病与饥馁。
我喜欢泰戈尔的一句诗至今——“我相信爱,这是我留在最后的话”,读了蒋勋先生的书,我相信要是这句诗可以具体成一个“物”的话,那一定就是位于巴戎寺顶层的微笑,在苦难洗礼后,在文明倾覆后,这个微笑就像一个旁观者目睹着人类的一次次迷失,然后又一次次的原谅。
所以,有机会我一定要去一趟吴哥,登上巴肯山,我要像一块石头,一棵树,一个铜狮子,或者像梁朝伟,静静的观赏这座城,沐浴在夕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