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道道老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农村出身的我，对于蝉鸣一点也不陌生。
我们家乡的人们把蝉叫“小小”。蝉有大个的，就是人们吃的那种，整天一个调地嘹亮地唱着，我们管它叫“大小小”。有一种浑身发绿的个儿很小的，整天叫着“独儿，独儿”只发这两个音，我们管它叫“独儿”。还有一种断断续续的叫，一叫肚子还不停颤动，个儿也小，和独儿的大小差不多，颜色和大小小一样，我们管它叫“小小小”。
那时候，除了晚上周围一片黑时，其余的时间蝉都在不停地叫着。那时农村很安静，它们这么吵，大家却没有任何焦躁的感觉，对它们的歌唱习以为常。
家乡的人只认为大小小和它的幼虫我们叫它“大爬爬”能吃，别的品种是不吃的。可能是那些品种数量较少，个儿又小的缘故吧，到现在没弄明白。
小时候，干过各种与蝉有关的事。
下午一放学，我们就开始来到树下寻找泥地上的孔洞。这时候，蝉的幼虫藏在只有指头粗的小洞里，只在洞顶弄出一个小缝隙，用来透气。我们找到一个像是这样的缝隙的，熟练地用手指一挖，洞就整个露在面前，蝉的幼虫暴露了。我们用大姆指和食指伸到洞里，把它拽上来。有的洞比较深，就得需要我们用工具从旁边挖深，直到能够到它。
等天黑透了，我们就去找树上的爬爬。那时候，手电比较稀罕，电池要花钱的。父母舍不得让孩子拿着这么宝贝的手电到处去照爬爬。我们只好用自己的眼睛像火眼金睛一般，到处去找。看到树干上隆起一个小包，我们都要凑近去看看。一看是一只爬爬，就会很快乐地将它拿下。
白天我们也有事情做。将几个挂蚊帐的竹子杆用绳子连起来，很长很长，头上绑上一个从扫帚上拆下的很细的小竹棍儿。弄一搓面粉，反复洗，最后只剩下粘粘的东西留下，我们叫这东西“浆糊”，这东西比商店里卖的瓶装的浆糊要粘得多，粘到手上，弄不掉，要用水使劲冲才行。每个孩子都不用教的，互相都学会了这一手。我们便拿着这个杆子，小竹棍儿上抹上浆糊，看到高高的树上一只蝉在高歌，悄悄地举着杆子，凑近蝉。
这只蝉正唱得起劲儿，却不知道危险已经靠近。小小的棍儿像一根树枝，蝉儿根本没有在意，继续歌唱。等它意识到危险，翅膀已经被粘住了。它想飞走，却飞不动了。只听得“吱”的一声惨叫，它成了我们的俘虏。被捉住的蝉就不会再叫了。也有的时候，杆子靠近了，晃晃悠悠，准星不够，正好戳到蝉的光滑的背上，它便吓得惨叫一声，撒下一些水滴，其实这是它的尿，仓皇逃到另一棵树上去。它如此害怕，停止了唱歌。如果等半天，再没有危险了，它才就会又唱起歌来。这时，没抓到蝉，我们不会难过，更不会气馁，反正抓蝉是一个儿童的游戏而已。我们会继续寻找下一只蝉。
那时候，我们可喜欢夏天了，也喜欢蝉鸣。它给我们带来很多欢乐。
到了城市，机动车越来越多，公路上的大卡车隆隆驶过，各种机车在油漆马路上的摩擦声老远就能听见。工厂里的机器轰鸣。我已经好多年没听到蝉鸣了。说听不到，也可以说注意不到吧，而且已经好多年没见到爬爬了。
前天晚饭后，和一位关系不错的同事相约去散步。我们顺着一条新建的宽阔的路的路边，一边交谈一边走着，比较惬意。我们注意到附近的居民有好多人在路边的树林里，拿着手电在照着。路灯明亮，却听不到蝉鸣。朋友说，“哪还能有蝉鸣啊，这么多的人不知照多少遍，有的话也被全抓走了。”我很赞同。
我们沿着这边走到一个路口，又顺着对面的路边走回。眼尖的朋友忽然发现了一个爬爬想越过人行道，赶紧抓住了它。小小的爬爬，个子如此之小，比我印象中的小多了，严重地营养不良的样子。朋友很高兴，说拿回家让上初中的孩子认识一下真正的爬爬。
我在心里慨叹，现在的孩子见到的东西太多了，世界这么大，各地情况他们都能知道。他们见到的又太少了，这么个在过去来说平平常常的爬爬，朋友的孩子竟然到了初中了才有机会见到实物。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二天是周六，我睡了一个好觉，一出门，在外面的大树底下看到了一只蝉。一看这只蝉就是刚变出来不久的，颜色还有点浅，没有完全变黑。它的翅膀尖还粘在一起，没有完全张开。看到我，它很害怕，极力想飞起来逃跑，可翅膀还不够硬没能飞离开地面。我抓住了它，吓得它叫了一声。我对它说，不用害怕，我不杀你，把它拿起来放到了树杆上。它看我不动它了，没有再叫，只是顺着树爬着。
我不再看它，有事离开了。
在路上，自己心里想着，蝉不是害虫吗？我竟然救了一只蝉。是不是做错了事了，竟然救一只害虫。
可我又一想，蝉来到世上多不容易啊，它在地下好多年，在地上才没有多少天。甚至好多一出地面就被杀死了。对它们来说，人类何尝不是害虫？你看现在公路边上，所有的地面都被水泥覆盖，每棵树给留下一米见方的空间让根呼吸，有的甚至比那个还小。树都营养不良了，哪有足够的汁液给蝉的幼虫喝？坚硬的水泥岂是小小的爬爬能撕开的。所以只有极少的爬爬能来到地上，却有这么多的人拿着手电等着它们。爬爬们传授知识的时候，一定有这样的内容：一定要防备人类这种巨型怪物。我想也许某年某月某日，蝉也被宣布为灭绝物种吧？到那时，孩子们再也不能真正看到活的蝉了，只能从书本中或者文学故事见到它们吧？
这样一想，心安理得了很多。这时，忽然听到了树上的蝉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