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山都有名,人取的;名山都有字,人刻的。玉苍山,浙南名山,名山自有字。
我书念得不多,字也不识几个。一上玉苍山,见甲亭,即有一字不识;遇乙亭,又有二字不能辨。看两亭的字,应是同一人所写,啥字?甚书法?刚上山便给我个下马威,唬得我心虚如玉苍山的大峡谷。好字!好书法!窃以为,所谓“肃然起敬”的“肃”是包含有“没有声音”的意思的,字写得如此高深莫测,一般的人自然念不出来,念不出来自然“没有声音”,“没有声音”即“肃”。如此一来,便肃然油然起敬意。
路边立一石牌,上书“仙人晒被”四字算是让我看懂了,配彩照一张,附文字说明数行。说是两块石头,一块在上,一块在下,上头那块扁平,像铺着张被子,所以就称“仙人晒被”了。这段说明的文字,我对其中一句印象独深,说“被子”是“齐刷刷”地铺在上面。我不禁又有问题要问:啥叫“齐刷刷”?是不是一张被子“齐刷刷”,两张被子“齐齐刷刷”,三张被子就“齐齐齐刷刷”呢?
“摩天岭”是块大石头。顺着山势,一块石头有点长,有点凸,管它摩天不摩天,称“岭”是自然可以的。令我惊佩的是,“摩天岭”三个大字竟然就刻在“岭”背上,而且三个字居然至少有两种颜色!这三个字我看得懂,所以暂时无需问“啥字?”,既然能看懂,也不关心它“甚书法”。我也不关心字的颜色,所以颜色不止一种,也只是大略的印象。我关心的是,这字直接刻在石背上,石背会不会疼?不对,不对,我关心的好像也不是这个。那我到底关心什么呢?是不是只是一个貌似逻辑上的问题:你叫“摩天岭”,就把“摩天岭”这三个字刻在背上,我叫某某某,是不是也得把名字刻在身体上呢?刻脸称“剠”刑,刻鼻称“劓”刑,刻脚称“刖”刑,刻私处称“宫”刑------花草树木都好办,可以刻在枝干或叶子上,可是,细菌怎么办?病毒怎么办?比如艾滋病病毒就挺有名,它的中文全称是“获得性人体免疫缺陷病毒”,字多病毒小,刻在哪里好?
“摩天岭”这一刻,启发了广大游客。越岭稍平坦宽敞处,迎来玉苍山石刻艺术大殿堂:一大块石头上,“某某某”三个大字,耀眼显目,显然是某游客的亲名;边上一块略小,字却竖刻三四行;有刻方的,有刻圆的,但都没有“某某到此一游”或“某某某,我爱你”表达海枯石烂什么情的来得典型。山上太寂静,这么一来,就静中有闹了,可谓自然的美景与人为的艺术相结合。山因字美,字因山俊,相得而益彰,人与自然和谐之美在此展露无遗。我素无艺术细胞,受此熏染,却也顿时心潮澎湃,创作的欲望在体内左冲右撞,急欲挥笔疾书,一抒胸臆。又不对,应该是“把刀疾刻”。心里没唐诗,肺里没宋词,就刻“某某某与家人到此一游”等四个大字在某尚且空白的石头上。正要寻个好处所,又有疑问跳出来:在这里刻字,可有报酬?
妻子游兴颇浓,说得再来。我未答是否。一问两问三四问,疑团未解,哪有心力旁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