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快到了，闺女赵曼雅也要回来了，老赵夫妻俩就甭提有多开心了。可是开心之余，又想起了闺女的抱怨，老赵又陷入了沉思。

老赵，本名赵大海，家住白王村，妻子王翠萍。两口子今年快五十岁了，都是地地道道的本分庄户人，平常依靠老天爷吃饭，偶尔农闲的时候，老赵会去深圳、广州打打工，搞点泥瓦活儿，日子是平平淡淡，但也每天是开开心心的。

今年七月，老赵的女儿赵曼雅从杭州的一所二本学校毕业，毕业后直接在杭州的一家贸易公司做起了文案的工作。虽然上班累点，但是每天都感觉很充实，赵曼雅也是踏踏实实地上班，努力工作挣钱。只是时间一久，赵曼雅最开始的热情劲儿慢慢地就散了，给老赵夫妻俩的电话里抱怨就越来越多了。

“爸，你知不知道，这工作太繁琐了，每天都累死我了，连上个厕所、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

“爸，领导太气人了，总是支使我做这做那的，她自己闲地在那儿玩手机。”

“爸，老员工都不好好带我，遇到问题问她的时候，就推三阻四的，出了问题，就往我头上推。”

“爸，我天天都睡不好觉，早上六点多就得起床，我都困死了。”

……

壹

每次听到这话，老赵总是耐着性子听着，等到闺女说完了，老赵就带着半调侃地语气说道：“傻闺女，要不咱辞职回来种地？”

都说是知女莫若父啊，老赵很了解这个闺女。虽说是生长在农村，可是却也没受过多大的苦，家里正困难的时候，赵曼雅岁数还小，老赵夫妻俩不舍得她下地受苦，等到她长大点了，家里日子好多了，干农活儿能用机器就用机器，天气实在不好，需要人亲自下地干活的时候，闺女又跑去上学了，真可以说是生在了福窝里。于是，赵曼雅就有点不太愿意吃苦，或者说是有点好高骛远，不过嘛，农村人那点好强不服输的性子倒是刻在了骨子里。

所以一听到老爸又在老家召唤她回家种地的时候，赵曼雅的眼珠就溜溜地转起来了，凄惨惨地说道：“爸，我要回家种地了，怕咱家地里就没吃的了”。说完这句，赵曼雅就笑了起来。老赵也跟笑了，并说道：“闺女，出门在外，给别人打工就是这样，拿人家的钱，就会受人家的气，就算你当了老板，也还得操着公司的心，受着别人的气，什么事都这样，真要是撑不下去了，就回来，老爸养着你，饭还是管饱的”。

日子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不得不受的气，也都有不得不做的事，老赵明白，赵曼雅也明白。对于闺女的抱怨，老赵虽然嘴上安慰着她，可是天下做父母的，又何尝能够真正看着闺女难受而无动于衷呢？可是，老赵又能怎么样的？他只是个农民，一个文化水平只有五年级的农民，他所能做的，只是一个人在心里默默地责怪自己没有本事，不能让女儿不在为生活而烦恼。

贰

老赵静静地想着，时不时地把手上的烟又放在嘴里抽吧了一口。突然，一声爽朗的笑声从大门口传了过来，“老赵大哥，翠萍嫂子，今儿个没打几圈啊”，老赵赶紧站了起来，笑着说道：“没呢，这不闺女快回来了，在想着还有什么没准备呢，老王家的，今儿清闲了？”。

老王家的说道：“是啊，今儿个孙子跟我家那个赶集去了，我这就出来找翠萍嫂子磨磨牙，哎，嫂子人呢？”

“出去了，到村东头买点菜，一会儿就回来了”，老赵答道。

老王家的“哦”了一声，然后神秘兮兮地问道，“听说曼雅快回来了？”

“是啊，毕业好几个月了，也该回来看看了。”

老王家的又接着问道，“听说工作不太顺利？”

“是啊，还是年轻啊，没耐性啊……”

“看你说的，曼雅这孩子我可是看着长大的，那性子我还能不知道啊，她啊，这是工作不如期”，老王家的反驳道，“你说要是她也去考个公务员，或者当个老师，那她就不会每天那么烦了，你看看前面玉栓家的那孩子，就在县中学当老师，每天就几节课，还有寒暑假，多好啊，老赵大哥，不是我说你，孩子还年轻，你得多给她指指路啊，不能老让她自己摸着石头走吧，你说是不是啊？”

听到这里，老赵不说话了，其实老赵心里又何尝没有这么想过啊！在老赵的心里，一直就希望闺女毕业之后能回到家里考着公务员，或者做个老师，这两个职业可是一辈子的铁饭碗啊，每天风不吹雨不淋的，日子还比较清闲，更重要的是，回家方便，而现在呢？闺女一个人在外面，也不知道每天是不是吃得饱、穿得暖，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一个人可怎么办啊？想到这里，老赵两口子就感觉心里闷得慌。可是真要让她回来吧，以闺女的性子，唉……

叁

从萧山火车站出发的列车快要启动了，赵曼雅终于挤过了层层人墙，坐上了自己的座位。她抬起头，看看头顶上面的行李架，再看看座位底下的空隙，赵曼雅摇了摇头，“唉，中国真是人多啊”，说完这话又叹了口气，“早知道这么多人，就不带这么大个箱子了”。

在中国，就是这样，没到黄金周、节假日，所有的车站、机场、公园、景区，凡是能吃能玩的地方，都是人上人海。此时的赵曼雅还可以抱怨一下火车站，可到了家里，她又能再抱怨什么呢？

已经毕业三个月了，工作两个多月了，由最开始的满怀激情，到现在的意志消沉，赵曼雅很迷茫，也很困顿。生活就是这样，没经历的时候，觉得一切都缤纷绚丽，真到了经历的时候，才发现不过如此。赵曼雅的心情，大概也是这样吧。

望着窗外不断向后落下的树叶，赵曼雅想着自己是不是就想那些树叶一样，在别人向前疾驶的过程中，已经被人远远地抛下，自己现在是不是一个loser，一个懦弱的胆小鬼？她自己是不知道的。没毕业的时候，她就想着自己一定不能像笼子里的鸟儿一般，被父母重新关回到那个巴掌大的笼子里，她要像雄鹰，自由自在地展翅高飞在天空；像贝多芬，紧紧地扼住自己命运的喉咙。于是她拼命地读书、考证、做兼职，这不懈怠努力，终于让她在大四的校园招聘中拿到了一家国内知名贸易公司的offer。当时的赵曼雅，真是满怀欣喜，她觉得自己终于有机会在这个准一线城市里拼出自己的一份天地。

可是，仅仅过了两个多月，赵曼雅的热情已经化作了冰水，“是的，我不适合这份工作”，赵曼雅在默默地告诉自己，“我还年轻，我不能让现实束缚了我的梦想，我要改变，我要有自己的未来”，这是赵曼雅内心最真实的呼唤。

“但是，我又能做什么呢？”

肆

“是啊，自己又能做什么呢”，赵曼雅马上否定了自己，“出身贫寒，比起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我少了人家的精英教育，也比不了人家的人际社交，更不要说什么眼光视野了，想做金融、IT、影视、房产，我又凭什么呢？最多进去了，也是个死跑龙套的。要不回去开个小卖店，种点玫瑰，养几条甲鱼？可是，我是大学生啊。真要做这些，父母、亲戚、邻居又会怎么看我啊？读了这么多年书，父母就是一心盼着我离开农村这片土地，我这回去又算怎么回事啊？那我就真的白上这个学了！不行，不行！”赵曼雅不断地想着，又不断地推倒自己的想法。

可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赵曼雅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伍

算了吧，先回家吧！年少的梦想与轻狂，遇上了现实的无奈与彷徨，或许回家是一条出路吧，毕竟家里面有自己亲爱的挚爱的，最关怀自己的人哪！

迷途的羔羊，总是在黑夜里四处碰撞，熟悉的味道，虽然是心灵的慰藉，却又如何是梦想的桥梁。赵曼雅还在静静地想着，“家人一定会明白我的！一定会给我希望的！一定会的！”

列车到站的时间还有七个半小时，家，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