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香格里拉有个执念,一定要看到高山杜鹃,可是第二天管家林聪已经答应带客人去巴拉格宗,天津阿姨介绍的司机格桑也没时间,心里有点着急。阿姨说不行让格桑给你再找一个当地的司机师傅吧,赶紧跟格桑商量,一通电话后帮我们介绍了格玛。不到半小时,格玛已经到了酒店门口。
初见格玛,有一点点痞气,个子不高,短腿短脖子短脸,眼睛不大,戴个黑框眼镜,脖子挂着项链,手上戴着手链,一笑起来又有点憨憨的。车子行驶起来的那一刻,心里一紧,想起了来之前与侯老师的日常对话:
我想一个人去旅行。
坚决不行,你知道每年很多妇女被拐卖。
我不会的,只有没脑子的小姑娘才会拐卖,而我是,有智慧的老女人。
此刻想起来,脑子里浮现一句话:不,我好像也没脑子,而且貌似也没那么老,怎么办,一会儿要进山,人迹罕至,没有信号,我再看一眼我俩这体型,嗯,悬!脑子里快速的搜索包里有没有“武器”,貌似只有伞还有点攻击力,不过再一想,上了山不是有石头吗,也许可以就地找武器,而且,毕竟我们是二对一,管他呢,走吧。
格玛倒是很健谈,他说他是88年的,平时也给旅行团跑活。没走多远就到了依拉草原,他说:到了。我看了看,不对啊,我要的不是这样普通的草原,我要高山牧场,我要高山杜鹃呀。他赶紧跟朋友联系,原来沟通出现一点问题,我告诉他我要去碧沽天池,他一脸懵,没听说过。他打了很多电话,都是藏语,听不懂,放下电话就说,给加点钱吧,路远,也不好走,给400吧。我没有犹豫,说行。因为之前林聪的报价是1300,虽然他的车更高档,但是这并不重要,只要能把我带到就行。
格玛一边走一边打电话,我才意识到他还是不认识,也不了解碧沽天池。只听他讲电话时重复着:路很难走啊,越野都能开报废啊?……我心里害怕他车技不行或心疼车会放弃,因为林聪也发过来微信说一般人开不到山顶,对车对司机都是一个考验。可是格玛憨憨的笑着说,没事,你们相信我,开了十几年车了,走过很多山路。我庆幸他没有放弃,也担心接下来的路程。
走着走着导航开始失灵了,格玛根本不认识,我们开始找人打听。终于找到了转弯路口,一个藏族阿姨招手上了车,两个人说的藏语,看起来像熟人,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搭车的,格玛跟她在打听路线,此时稍稍放松了警惕,格玛看起来有点善良了。上山之前路过一个厕所,憋了一路,再不去估计就没有厕所了,格玛说我也去,下车一看,男女分开的,可是只隔了一堵墙,我留了个心眼儿,让姐姐先去,我在外面看着点,这时发现格玛离得远远的,并没有想同时上厕所的意思,对格玛有点刮目相看了呢。我俩全部上完,他把钥匙给我们让我们先上车自己才去。心想,这孩子对陌生人也真是毫无防备呀,不怕我俩把车开跑吗。
进山之后才知道为什么一般人不行了,不仅是盘山路,需要爬坡,路是土路,坑洼不平,随时可能托底。心一直提着,主要是怕格玛放弃,但格玛一直很乐观,后来证明格玛确实车技不错。不过一路上反反复复的说我既然跟你们说了价钱就不会随意涨,怨我自己不知道路况,但以后我可不能这个价了!他知道自己亏了,可是丝毫没有想多要钱或放弃的意思。一路上不光开车,还跟我们聊天,给我们讲了很多藏族的风土人情,之前在甘南藏区随处可见木头架子原来是晾晒青稞和牧草的;玛尼堆的玛尼来自梵文藏经《六字真言经》“唵嘛尼叭咪吽”的简称;白塔是按照释迦牟尼佛的身形打造的,用来供奉活佛;香格里拉的藏语含义应该是欢迎回来,正确读法是“xiangrulageleila”,他说是来了个英国人,走的时候藏民送他的话,格玛说的有点含糊,我有点半信半疑,后来查证香格里拉的含义是“心中的日月”,源于藏经中的香巴拉王国,后来因为约瑟夫·洛克回国之后把香格里拉也带回了欧洲,而英国作家詹姆斯·希尔顿根据洛克的描述写了《消失的地平线》,后被好莱坞拍成了电影,轰动了世界,香格里拉这个名字也被大家熟知……
看来格玛的话不能全信。
不知已经盘旋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了一片高山牧场,零星分散着几座小木屋,神经一下被提起来,我们也饿了,想看看能不能找点吃的。迎出来的是杜吉大叔,带着朴实善良的微笑,说明来意,马上招呼我们进屋,第一次走进藏民家里,一切都很新鲜,当地人真实的生活状态正是我想要了解的。大叔会一些简单的汉语,沟通起来也不费劲。藏族人的正屋都有一个火塘,做饭,取暖,照明,甚至祭祀,召开家庭会议,接待客人都是围绕火塘进行,称之为“火塘文化”。杜吉大叔家也不例外,一进门就感受到火塘的浓浓烟火气,上边一口大锅,煮着喂牛的青稞,我们来了就换成了大水壶。大叔拿出自己做的酸奶,奶酪,藏式饼干,还有一种类似烙子的饼,就开始做酥油茶,递茶的时候原来也有讲究,蓝色龙的图案是男士用的,粉色花或凤的是女士专用,格玛还为我们演示了糌粑的正确吃法,糌粑配酥油茶是藏民传统的日常饮食,大叔说对牧民来说这些吃起来最方便,而且对身体很好,我却有些吃不惯,捏了一点点放到嘴里,炒青稞和酥油茶的香气结合在一起。杜吉大叔很热情,看到火塘周围摆满的食物,让我想起回爷爷家的场景,他总是会毫无保留的把家里的好吃的都拿出来给你,这是他在用他的方式爱你。
继续上山,远处的玉龙雪山清晰可见,巍峨壮观。车冲上山顶的那一刻,天池尽在眼底,清澈,安静,热血有点往上涌。旁边有一间小房子,两个藏族阿姨卖一些简单的藏式茶点餐食,阿姨说再往上走一小段路会有正在盛开的杜鹃。穿过一小片森林,几座木头小屋,草甸又出现了,视野又开阔起来,远处是连绵的雪山,杜鹃越来越多,终于见到了大片大片的盛开的杜鹃!前两年看了纪录片《香格里拉》就被片中的杜鹃吸引,不相信大自然中会有那么惊艳的花,一株一株,一片一片,繁花似锦,太不可思议了!
格玛此时像个孩子,自己玩的不亦乐乎,忙着一边拍照一边感叹,虽然离他家只有十公里,却从不知有这样一处仙境。他说以后再来客人他就可以带客人来这了。还热情的帮我俩拍照,打开相册,我和姐姐偷笑,格玛的照相技术简直不能再渣,惨不忍睹,一米八能生生照成一米五,最后基本全删掉了。
下山前藏族阿姨请我们吃烤土豆片,很亲切,她们的笑容就像阳光照耀着整个山顶。虽然只有一个照面,心中却有点不舍,拥抱后一次次回头招手,直到看不见了。
接着说格玛,下山选择了另一条较近的路,往下一走才发现坑更多更难走,只听保险杠咔咔的声音,心里有点过意不去,格玛却说没事没事,早该换了。这孩子太实诚了吧!姐姐突然问他结婚了没有,他笑了笑说,“结过一次”。“啊,不好意思”。“我之前在博物馆画画,我学了十几年藏式绘画,她在医院,可是后来她背叛了我,你说找个年轻的小伙我还能接受,她找了一个岁数那么大的,还跟一个和尚好过,她后来后悔了,求我,可我实在不能原谅她了”。“你做的对,这样的女人不值”。“她最后嫁给了我的发小,好朋友,每次见面好尴尬的”。心想好惨一男的,格玛,你这都经历的啥。“你学画画的呀,怎么不坚持了?”“我现在也画,只是我也得生活嘛。”是啊,靠画画很难养活自己吧。“我帮一个朋友用我的身份证开了一张信用卡,结果他不还钱,只能我替他还了。朋友找我帮忙,我也没办法嘛。”格玛呀格玛,怎么能随便给别人办信用卡,怎么能替他还!人,有的时候得学会拒绝啊!我们必须善良,但也要能分清是非,不能做傻老实人。转念一想,要不是这孩子心眼这么实诚今天也不会400块带我们上山,我心里突然有点内疚。哎,格玛,长点心吧。
到山下,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不一会儿,一个年轻漂亮的藏族小女孩招手拦车,格玛跟她说了几句就上车了,原来女孩是幼儿园老师,下班了要回家。没多远女孩就下车了,我很奇怪为什么没给钱,格玛还是带着憨劲儿说“我不是不太认路吗,她刚刚告诉我去古城就是这么走,我就不怎么好意思跟她要钱了嘛。”哦,原来是一句话抵了车费了,格玛,长点心吧。
其实我的戒备心还没有完全消除,他不是当地人吗,怎么回去的路会不认识,也没开导航,不会把我们拉到山沟吧,我悄悄地拿手机,时不时的看导航,确实没走错,最后安全抵达独克宗古城。我拿出四百块钱给他,没想到格玛带着他那憨劲,说“反正我不后悔带你们去。”
看着格玛离去的背影,矮矮的,圆圆的,憨憨的,哎,格玛,以后长点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