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脑海中常常浮现那条长长的走廊，护士在穿梭，医生在忙碌，每个房间的门口都挂着一个小牌子1床---2床、5--8床·····
房间里的每一个床上都躺着人，在这里他们的名字都不重要，因为病魔，都有了统一的身份，病人，病号。因为一个相同的理由，他们被安排在同一个空间，等待着医生安排手术，把他们肺上多长出来的东西割去。
这是全国最著名的专科医院，这里有最牛掰的外科医生，来这里看病的人大都衣冠楚楚，从他们的吃穿用度一眼就能看出都是家境很好的人。
因为妈妈的病，我怀着敬畏之心不远千里来到这里。
2
病房分为ABC等，A等病房共两个，门口用屏风挡着，屏风上贴着一张纸，上边写着“肺移植病房”，因为挡着，就多了一份神秘，每次路过就忍不住瞄上两眼，透过屏风的缝隙和门上的玻璃，可以看到里边两个床位，有专门的护士护理着两个人。B等病房三个床位，大都是做完手术后的病人，B等病房最多，C等病房共有两个，每个病房五个床位。
妈妈刚开始住在C等病房，做手术前的各种检查，她们大都是查体时查出身体的毛病，因而手术前和好人一样，没事的时候就在病房里聊天。
先是聊自己是哪里人，聊着聊着就说到了自己的病，好多人都是在当地医院看过又来到这里，都是因为肺里长了东西来这儿治疗，于是谁的结节小一点也能成为炫耀的资本。
手术前医生找家属谈话，谈话的医生是是主刀大夫的助手，看着片子把病的位置给你点的明明白白，然后再在纸上划出要切除的部位。接下来就开始讲手术的风险，每一条都让人胆战心惊，但所有的人还是在那一沓纸上毫不犹豫地在家属签名后边写上名字。和这些风险相比，肚子里病更致命。
3
所有谈话的家属中，我和弟弟最紧张，因为我们知道妈妈的手术难度最大，肿物长得位置不好，在肺叶中间，气管和血管都比较密集的地方，像是大树的根部，别人家可以做微创，我妈妈必须是大刀口。因而我不愿和别人说妈妈的病情，那是心中难言的痛。
妈妈最开始住的C等病房在走廊的尽头，一层楼共五个电梯，一个运送货物和垃圾的通道，一个是工作人员专用，一个是手术专用，另两个分别在单层和双层停靠。每天下去买饭都要穿过走廊，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光，盯一下那些做完手术的病人，有的术后一天就可以下地活动，但也是表情痛苦，一步一挪动，每每遇到她们我都慢下来，提前躲，靠墙蹓，后来的几天我干脆走运送货物的这边的步梯。尽管步梯里光线暗淡，少有人走，还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4
渐渐地知道在医院协助服务的是一个外包公司，比如医院的卫生打扫，运送药品，监护室的护理。在这一层楼有两个医生护士之外的人，一个是打扫卫生的保洁阿姨，还有一个是干护理的老太太。除了医生和护士，在病人和家属面前他们成了最风光的人。只有她们和疾病不相干系，而且每天还向外租床租被子挣不少外快。此外她们还霸占着洗澡间的钥匙，谁洗澡谁找她们要，因而谁租了她的被子或者请她做护工，她就相当客气，反之则很不耐烦。
这里的手术被称作“开刀”，妈妈开刀的时间定在周一第一台。七点半，一个推着轮椅的护工来接，护士告诉我们收拾病房里的东西，手术完妈妈要去监护室，这里要来新病号了。
我们没有收拾东西就跟着轮椅走了出去，但到了电梯口就被拦下了。
5
我们提着一个大大的袋子去等待室，袋子里是按着护士给的清单买来的妈妈回到监护室里要用的东西。屏幕上开始显示一个个病人的名字，后面分别标着“手术前”、手术中；一会儿名字越来越多，竟然显示有五十几个。十点多，一个推着小车的护工过来收我们准备好的东西，叮嘱我们用记号笔写上病人的名字。
妈妈进去两个多小时了，依然显示“手术中”，我们姐弟俩紧张得都像心里住进了小兔子，一会儿喇叭里喊家属谈话，弟弟快步走了过去，完了才知道是手术室里用到的一次性用品须经家属同意。
不敢想象手术室里的血腥，妈妈的手术到底有多难？手术后妈妈会变成什么样子？一会儿安慰自己没事的，这而是全国最好的医院，掌管着妈妈生死的主刀大夫是全国最牛的医生········各种念头交替出现，终于看到屏幕上妈妈的名字后边显示“术后”。
我们按着护士的交代去了四楼电梯口，苏醒后的妈妈一会儿将从电梯里出来推向监护室，我们可以在这里看一眼。
电梯口已经等了许多人。
许多人，这个医院到处都是许多人：挂号的，检查的，看医生的，每一个地方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只有几个凳子，凳子外站满了人。
每当护士推着病人喊着名字从电梯里出来，总能看到好几个人一个箭步上前，那张带着轮子的床稍一停留就拐弯进入了走廊，随即身后的门跟着合上。
监护室里怎么样？留给家属无限的遐想。
6
据说那一天做了七十多台手术，直到晚上七点我才看到了妈妈的主治大夫。
手术很顺利，一切都是我们期待的模样。
妈妈手术的第二天就是中秋节，一轮圆月无比招摇地挂在东天上，我和弟弟坐在医院楼下的石凳上，像是小时候放学后，妈妈还没有回家我们就乖乖地坐在大门口等着她一样。
医院里的人和平常一样熙来攘往，仿佛压根没有人注意那轮圆圆的月亮。
我们心里也是，记忆中无比诱人的月饼全被慢慢的牵挂代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