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赶紧点。”小小的安安大声地催我。
“怎么了?”不明就里的我慢悠悠地拖着步子。
“下雨了,我要听着雨声睡觉。”听她这么一说,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步子像踩了跟斗云似的轻快起来。
事出有因,不记得那会安安多大(反正从她还不会说话,我就口若悬河地给她讲啊讲),每遇到雨,我习惯性地把脑海里的记忆掏出来,一点一滴地告诉她。
那会,还没离开家去远的地方读书,下雨天,家里人基本是齐的。
天会黑下来,母亲手里的活也稍微放下,吧唧着拖鞋爬上三楼,回到主卧懒洋洋地摊在块状的竹席上。手边很有可能放着一个或蓝或红或黄带洞的小篮筐,洞里头带些黑诟,里头装葡萄类的水果,又或番薯类的零食。
她塞一小口入嘴,扯着嗓子叫——老头啊,妹啊,二啊,弟啊,来打牌咯。
声波乘着空气,沿着楼层的砖墙,传到一栋楼各个角落,譬如二、三、四楼的各个房间,传到房间里头我们的耳蜗里,震动耳膜。等信息翻译好后,我们以不同音量的“哎”把信息返回去给她。
与此同时,东西放到桌子上的动静、屁股推开椅子的声响、拖鞋叩打地板的声音随之而来,我们从二楼上来,从四楼下去,不约而同地在三楼平台碰上,然后嚷嚷地挤过三楼的门洞,成串滑进母亲的房间。
因为雨天,屋里暗暗的,感觉被一条鱼吞到肚子里。
看见我们进来,躺着的母亲叫我们找扑克牌之类。
一般是四人来玩,根据翻到的黑桃A和黑桃3来决定是地主还是农民,靠出牌等各种信息来猜测队友,玩中还要带上推理逻辑,这就增加了趣味和难度。
当然,也常有误判,把队友打得一塌糊涂,让对方得逞的时刻,每逢这种情况,最为刺激。母亲在这里若被打了,还会真的生气,骂对方是猪脑袋,看不出来。母亲已经不是母亲,俨然一个为了游戏的胜负斤斤计较的孩子。
打牌那会,母亲是坐着的,一张扑克牌都能甩出大、脆、亮的声音,就如她的个性。我反复训练,没能成功。
后来,母亲说要赌钱。一开始我们不同意,原因很简单,输不起啊。母亲兴致很高,拗不过她,我们只好同意了。
结果,最后掏钱的基本都是母亲。她常甩一句,还不如我自己当地主,你们水平太差了。我们不做辩解,忍住笑拿钱。
打完牌,天若还是黑的,雨没下够,母亲会和我们聊聊过去的事。
母亲绝对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长大后我才知道很多故事已经严重脱离了事实,我们那会从不判断真假,听得津津有味。
故事听完,时间若还早(以晚餐时间做判断),她会让我们各自回房睡一觉。用她的话来说,这种天,凉凉的,雨哗哗哗响,最好入睡了。
兴许是受她影响,每次下雨天,就喜欢窝在屋里,人多时聊天,一个人时看看书写写字想想人,然后睡觉……
我把这些故事,有一段没一段地告诉安安,兴许是听我反复提起,兴许是看到我脸上闪过的某种光,她对雨也有了这样的情结。
“妈妈,你给我讲故事睡觉,好吗?”安安双手合十请求着。
“当然可以。”
我们伴着雨声,讲着故事,那个故事有些久远,开始透着女儿红的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