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无法割裂自己施暴者与受害者的双重身份。
1.我们这个村子建成了十里八乡第一个游乐场。
六月一日是开业第一天,我早早起床了,各家各户的炊烟还未升起。我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后,出发去游乐场。
九点。游乐场开门。
然而,只有我一个人入场。
进门的一刻,我突然头疼欲裂,瘫在地上。
2."只记得这些了吗?"
"只记得这些了,警察女士。"
"你再仔细想想,六月一日之前发生了什么。"
"不记得了。"
"一点都不记得了?"
"一点都不记得了。"
头疼再次如穿箭般射中我的头颅,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起来,我隐约看见这个穿着警察制服的女人拔出了藏在袖管里的匕首,向我的手臂刺来。
"啊——"
3.我亲眼目睹了这个女人取出了我体内的定位追踪器,在没有任何麻药的情况下。
"根据推测判断,在过去长达十个月的时间里,这个追踪器一直在你的体内。"
她沉默了很久后,开口了。
"这不是简单的追踪器。"
"这种追踪器,除了可以定位追踪,还可以在芯片内设定戒备范围,一旦被追踪者进入戒备范围,追踪器就会自燃,使被追踪者当场昏迷。更烈性的追踪器在体内自燃时会烧毁神经末梢直至神经中枢,简单来说,使用者就是要销毁被追踪者的记忆,甚至置被追踪者于死地。"
"所以,游乐场是戒备范围,对吧?"
"怎么样。能想起来什么吗。"
"不如我们先去游乐场看看。"
4.在去之前,我接受了全身检查,以防我的体内还有别的追踪器。
呵,除了之前在手臂发现的追踪器,在我的脊背,大腿,还有另外两枚追踪器。
取出这些玩意儿并不容易。稍有失手,就能致死。
警方请来了全国顶尖的外科大夫为我手术。八个小时以后,我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了。
手术很成功,院方承诺,不超过三个月,我的伤口就可以完全愈合。在此之前,我只能依靠轮椅代步。
5.在床上静养了几周后,我和警方一同前往游乐场探查。
"警察女士,我们快到了吗?"
"嗯,快了。"还是一样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不要叫我警察女士,叫我安琪就好了,赵安琪。"
"好——我叫谢柯。"
"嗯,我知道。准备一下我们马上要下车了。"
赵安琪没有给我继续对话的机会。
6.到游乐场了。
只是过了几周,这里的光景已经大不如我第一次来这了。我没想过自己偶发的事故会造成这样的影响。
一定是我昏迷的样子太难看了。
"我们现在入场。"赵安琪冰冷的声音响起,推着我靠近事实。
7.只是很普通的游乐场,实在没什么特别的。我们反复观看,依然没什么线索。
"你知道——"
"啊?"我隐约听见赵安琪的声音。
"你知道你感染了CBK病毒吗。"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你说什么病毒?"
"CBK病毒,你感染了CBK病毒。做手术当天,你抽血化验过。"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到底是谁?"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我怎么可能感染病毒?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好,先不说这个,你知道你们村的人都去哪了吗?"
"他们去哪?我怎么会知道!"我从轮椅上站起来,转身揪住赵安琪的衣领,"你快说,我没有感染病毒!你快说啊!"
"谢柯。"赵安琪冷的像把匕首,"你们村大规模的死亡和你有关系吧。"
"你到底再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跌坐回轮椅,"我才是受害者。"
赵安琪没有再追问,她推着轮椅,应该是要推着我去什么地方。
我却始终不敢睁开眼。
我不想这个地方会是监狱。我还年轻。我还——
8.轮椅停下来了。
"想坐旋转木马吗?"
"嗯?"
"想坐旋转木马吗?"
我睁开眼。
这确实是匹木马,只是不能旋转。
"这是村民们躲避在此处生活时,给孩童制造的木马。"
"村民们为了躲避你,在这里生活了十五个月。因为这里游乐场施工,你很难发现他们躲避于此,比较安全。"
"他们秘密的设置了定位追踪器,深入在你的体内,戒备范围就是这个游乐场。"
"因为长期生活在施工环境,他们血液里的CBK病毒变异,加速繁殖,第一起病发不超过一个星期,陆陆续续病死了二十多个人,剩下的六个人苟延残喘,很快又丧生了五个。"
"不过,你知道我是谁吗?"
赵安琪缓缓走到我面前,陌生又熟悉。
赵——安——琪——
9."谢柯,你不要这样!我们慢慢治疗,病会好的。"女人哭喊着拽住我的手腕。
"不!我要他们血债血偿!"我一把甩开她,跌跌撞撞的冲出门,把带有病毒的血液肆意撒泼在河水里,农作物上。我要所有人和我一样,成为病毒的载体。
不,这还不够。
我还要加快速度。
我已经红了眼要置他人于死地,那就没有人能幸免于难。
10.只是短短三天,这个村子再也没有生机可言了。
呵,我有什么错。我只是还击。
如果有人递给我一把刀,我就会把刀递给更多的人,仅此而已。
我才是受害者。
11."我作为唯一的幸存者,在你应该熟睡的后半夜,偷偷地潜伏回家,搜寻你的作案证据,交给警方,要求逮捕你。当然,你还在狂热时期,直接逮捕你风险太大。因此,我要求广播通知,提前游乐场开场日期,引诱你尽快入场,触动定位追踪器,当场昏迷,束手就擒。"
"都抓了我了,为什么不杀了我。"
"我前几个月就想杀了你的。在给你取出定位追踪器的时候。只是,对你来说,死刑是早晚的事。"
"我要你道歉,和无辜的人。"赵安琪盯着我一字一句的说,"这不是命令,这是我的请求。"
12.一周后,我上了审判席。
是死刑。
"被告人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低头苦笑,"死刑?我被宣判死刑?以你们慈悲的世界观,为什么要处死我?死刑不过是你们还击我的方式,你们和我又有什么区别!我!我才是受害者!"
"你是受害者,你也是施暴者。你有必要知道,死刑不是还击,是为了让你诚实的面对自己的罪行,是为了让你诚实的向因你而死的人们道歉。法律从来不是以还击为目的。但你是。"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沉默了。
13.我没有什么话要说的了。
我累了。为了还击,我太累了。
我只祈祷这些从来没有发生过。
我还年轻,我还——
然而覆水难收。
14.『六一事件被告人谢柯已执行死刑。
他在遗书里请求保留游乐场。警方表示已答应请求,将会委托开发商,竭力打造一个真正的游乐场。』
E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