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忘川河畔的鸢尾花开得极好，红成一片明艳纷繁的妖娆。凤九匆匆忙忙地寻了个间隙从九重天上偷溜了下来，自然是没空欣赏周遭漂亮的景色。她满脑袋都还是刚刚从姑姑那里听到的“重磅八卦”。好吧，好吧，她可从来没有记得自己有成玉这个女儿！成玉的年纪和她应该是差不多的！！她也没打算让年龄大了她不知几倍的连宋神君叫她一声岳母！！！

凤九觉得以前老觉得九重天上清净，现在才发现九重天上之所以清净，纯粹是因为太无聊了，没有八卦可以发掘。若是真的天天都有这种桃色新闻，估计司命星君早就辞了写命格的差事，一门心思去编辑一版娱乐小报。

凤九想到这里，不由得抖了抖。

酆都大帝看见凤九出现在了地府，不由得有些惊讶，上前问候道：“殿下来，该不会又是......”

凤九摇摇头，虽然活了三万多年，老天爷不算眷顾她，也不会那么坏。

一看大帝这表情，就知道他觉得自己又是想下凡了。

“凤九此次前来，是想烦大帝帮忙查一个人。”她敛眉，这种时候，礼节什么的是要做足的。

酆都大帝倒也爽快，挥挥手招来一个判官。“殿下想找何人，告诉他便是。本君还有些事未了，待忙完后再来看看殿下。”

“多谢大帝，不劳大帝费心了。”凤九做了个礼，便随判官而去。

奈何桥边还是有那么多的人，孟婆汤的味道还是那么清淡，桥下还是盛开着那么多的曼珠沙华。凤九的一袭白衣白裙在人群中很是打眼。她皱眉尾随着判官，耳边有很多的声音。

当年她第一次来，只觉得这些凡人都很无聊，死都死了还留下那么多执念。而今，她再看这一切，却多了几分感同身受。

“殿下要找何人？

” 她这才发现判官已经不厌其烦的问了她几遍，便抱歉的笑了笑。“叶青缇，缙朝灭亡前七年离世的。我想看看他转世到了何处。”

“殿下在此处稍等，小仙马上下去查。”判官的办事效率看来挺不错，一下子就没影了。

她就这么站在奈何桥桥头，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眸中一片清零。

“你也是等人的？”一个女子娇俏的声音打乱了她的思绪，她抬眼一看，是一个很美丽的姑娘。即使放在九重天上，这样貌也是上乘。

她微微笑了笑，“我是来查个人的。”

“哦，你是仙啊。”女子恍然大悟状，那行为还真像孩子。

“你等人？”凤九看她很是亲近，便和她搭起话来。

“对啊，我答应了我夫君要等他的。我们要一起入下一个轮回。”她说到这里，眼里全是等待的幸福。

“你们很相爱。”凤九心里生出了羡慕，她有时真的挺羡慕凡人。虽然命里只有几十载春秋，还被司命的命格所束缚，但他们的幸福，真的很简单。

不需要天长地久，不需要海枯石烂。这辈子只爱你两天，今天和明天。

嗯，他，他分了我15年的寿命，不然......”说到这里，女子眼眶有些发红，“他本应该建功立业，他有宏图大志，却为了我......”

凤九很是同情的望着这个女子，心里又把司命骂了一遍，这写的什么破命格。

“我等了他7年了，不过我会一直等，他会来的。”女子的笑比曼珠沙华还要璀璨，凤九都不由得看出了神。

他会来的，我会等，一直等。 凤九不常哭，此刻却觉得眼睛里不大舒服。她清清嗓子，问她；“那个人叫什么，你叫什么？在哪处凡世？我可以帮你托个梦，让他安心。”

“真的，谢谢神仙姐姐！”女子高兴的跳了起来，“在九州，我夫君是陈国的王，叫苏誉。不过我一般叫他慕言。我叫叶蓁，不过他一般叫我阿拂。”叶蓁？其叶蓁蓁，好名字啊。

凤九咳了一声，问她：“你可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

叶蓁歪头想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你让他来的时候多带点银子，最近孟婆的受贿涨价了。

” 凤九：“......”

她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叶蓁聊着，叶蓁想来也是无聊久了，把她的故事叽里呱啦的讲给凤九听。凤九在什么铁球定律，政治理论中绕的晕晕乎乎，但大抵把她的故事听全了。心下对那位未曾谋面的陈王苏誉很是佩服，因为和叶蓁交流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等了半天，判官才有些不安的走过来，对凤九说：“殿下，很是抱歉。在下查不到您找的人的去向。”

“怎么会呢，你一定看漏了吧？”凤九的脸一瞬间变得苍白。

判官面露难色：“小仙查了几遍，所以现在才来向殿下通禀啊。”

“还有一事，殿下。”判官看了看凤九，小心地说。

“说。”凤九极讨厌官腔，拂拂袖子让他赶紧开口。

“小仙查这位叶青缇，发现此人只有在缙朝的这一世，没有前生。”

没有前生，没有来世。 凤九脑子里一直在盘旋这句话，一直盘旋到了九重天。她突然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恐惧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失去的痛甚至比当年青缇死时还来得强烈。她下意识的要去摸摸手上的镯子，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她的镯子失在了东华的宫里。没有前生和来世，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神仙历劫，但若是神仙历劫，地府必会有记载。那么只会是另一种，这种人有过极大的过失，天理不容之下毁尽在世间的一切痕迹。但是不对啊，青缇在缙朝的那一世还是记录在案的。

凤九觉得，她再也找不到她的爱人了。她突然身子一歪，倒在了诛仙台旁的草丛里。眼下正是草长莺飞之际，鼻尖尽是幽幽的花香。她疲倦的闭上眼睛，只想睡过去。

九重天上的宫娥来来往往，谁也没有注意到草丛里睡着一位美丽的白衣少女，她额间的凤羽花在繁花点点中显得尤为好看。

待凤九醒过来，已经是嫦娥值月了。她看着床上的幔帐，愣了好久，才发现这里是团子的庆云殿。

白浅见她醒了，开始数落她：“你看你，没事跑到诛仙台那里去干什么，要不是团子和成玉玩捉迷藏是看见你，你是不是打算在那里过夜啊？”

凤九爬起来，努力笑了笑：“我这不是想看看当年姑姑的壮举是如何的震撼么……”

白浅提到旧事，脸上不自在的红了红。但是还是摇摇扇子，凑到凤九的跟前事去。“我听夜华说了一件事。

” 凤九忒无语的瞧着自家姑姑，觉得她姑父再这么惯下去，估计姑姑以后可以被冠上九重天上第二部会行走的八卦全书的名号。但看着白浅兴致盎然的样，还是勉强说：“你姑且一说。”

白浅清清嗓子，说：“好像是天君想重新把知鹤宣上天。”

这倒的确是个大八卦，东华这厢是绝对逃不开这桩桃色新闻了。凤九心里深深觉得对不住帝君，看见姑姑这罪魁祸首还在这里自得其乐的传八卦，心里的愧疚又多一分。

“姑姑。”她唤了一声白浅。“你是不是最近书荒了？”

白浅一脸惊奇的望着她，“小九，你怎么知道？”

凤九神秘的凑上白浅的耳朵：“姑姑知道九重天上哪里的书最好看吗？”

白浅摇摇头。

“司命的命格簿。”

看着白浅离开的背影，凤九觉得她姑姑和司命应是相见恨晚的那一类型。O(∩_∩)O~ 不过说起命格簿，她倒想起还答应了叶蓁去替她探望探望她夫君的事

九重天上的事情就是多，千花盛典刚过，连口气都不带让人喘的，天后的生辰就到了。凤九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如此，前几天从九州带了口信就直接回青丘了。断不会还有那么多麻烦事。

眼下她正和白浅大眼瞪着小眼，半柱香后，她还是乖乖投降换衣服去了。她估摸着天后看见她披麻戴孝的参加她老人家的寿宴，肯定心里会不大爽。以前青丘是青丘，九重天是九重天，如今姑姑一嫁，还活生生地扯出了婆媳奶媳之间的关系，这就不好了。尽管她每每听见姑姑唤那大不了她几岁的天后一声奶奶，心里便抽抽。

姑姑还是很照看她的心情的，这件白色的衣裳很是素净，除了衣袖处绣了凤羽花的花纹。她对着镜子看了看，还是把玉簪花去了下来，换上了简单的首饰。不过许久没有摆弄这些玩意儿，手生了不少。又听得姑姑在催她，索性草草把发簪别上，就随着她姑姑一家子出门了。

天后大寿，宴请四方来客。众仙按品阶就坐，是以能坐在紫清殿里的，都是品阶极高的。凤九好歹混了个太子妃家属，也大摇大摆的跟着姑姑进了紫清殿。一路上都有人行礼。

“见过夜华君，小天孙，太子妃殿下，凤九殿下。”

“见过东华帝君，连宋神君，太昊帝君，司命星君。”

“……”

眼见着自己的辈分就这么从姑姑降到了殿下，白浅心里还是有些许失落的。想当年四海八荒的一声姑姑，可比太子妃殿下响亮得多。这么一听，和同辈一比还有装嫩的嫌疑。

月色正好，静透明请。众仙陆陆续续就坐，凤九看着乌乌压压一堆人，心里暗想若不是有折颜送来的桃花酿，她才不来这烦人的宴会呢。

眼睛四处看，却发现东华身边坐了个红衣女子，眉眼甚是熟悉。看来天君办事效率挺高的，她不过在九州耽搁了一两天，知鹤就已经回宫了。东华身边还有一个未曾谋过面的，好像是太昊帝君伏羲，一身蓝衣服和东华气场完全不同。她瞟了瞟连宋神君身边的司命，这同是穿蓝衣服，司命这气质就输了一大截啊。

几句寒暄就开宴了，凤九也不注意哪个神仙敬了天君天后酒，只是一个劲的往嘴里灌桃花酿。白浅见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心情并不好，心里想着等她喝得差不多了就叫个宫娥把她搀回洗梧宫去，也就没怎么管她。 但是有个人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一曲舞罢，代歌姬们退场之后，知鹤端了酒杯柔声向天君敬酒：“知鹤当年不懂事，今日天君垂怜，又将知鹤招上九重天，知鹤感激不尽。

这酒敬天君天后。” 天君天后也乐得同她饮了一杯。她又满上，袅袅婷婷走到凤九跟前：“素闻青丘凤九殿下蕙质兰心，多才多艺，年纪轻轻就承下君位。不知知鹤有没有福气领教领教呢？”

蕙质兰心？她只是下得来厨房，上得了战场。

多才多艺？她可以把青菜豆腐做出二十种花样，这算不算多才多艺？

凤九捧着酒杯愣了一会儿，才发现知鹤的确在说自己。

殿上殿下那么多双眼睛，此刻目不转睛的盯着凤九，她觉得有点吃不消。

半晌，她执一盏酒盏站起来，喝了几壶桃花酿的她虽然脚下不大稳，但心里很是清醒。她抬起微醺的眼，瞧了瞧殿外皎洁的月光，有些突兀的笑了笑。

“知鹤公主高抬小神了，小神没什么才艺，今日月光上好，小神就唱一曲月光吧。”

没等白浅阻止，她已经自顾自的开始了。

“月色沧 楚歌唱尽景终凉

逆风戗 山力难挽人心荡

谁人亡 谁人降 一夜征人尽望乡

醒也伤 浮华落尽叹无常

轻披罗裳 为谁挡下半生霜

思过往 月下草飞泪两行

几多狂 身戎装 一声呼啸震天莽

月华淌 漫思初逢君模样

东瓶斜 西镜放 酒满觞

夜未央 锦书难卷已泛黄

昔时俍 今日恦 随书命格溅荒唐

可曾忘 回首天涯两茫茫”

她的声音唱到这里有些哑，却突然听见一阵悦耳的古琴在殿上响起，她惊讶的发现太昊帝君不知何时取了琴来，此刻正帮她伴着奏，纠正她有些左的声音。

“月夜漫长 羽裳战甲两相望

红笼光 徒留人影自成双

一盏盎 一缕香 一袭红纱承薄妆

饮月光 一盏月光倾思量

暖玉珰 琼脂浆 轮回尝

谁曾想 半城烟沙掩琳琅

一曲唱 一弦张 一段悲曲隐喑凉

叹月光 一曲月光敛情长”

琴声阵阵，少女的声音在大殿中很是动听，伴着殿外肆意蔓延的月光，即是动人。

“剑锋芒 狼牙月泠数散篁

随风荡 一世孤傲两三行

胭脂烫 断人肠 月随榻空扶木榥

前世账 尽撒暮春雨路上

浮屠残香绕剑红纱尽飞扬

谁痴望 谁泪滂沱忆过往

仰天苍 啸沧桑 千军万马谁称王

终也怅 月下一诀浸凄

凉红尘宕 断流钖 拆彷徨

故人亡 老树昏鸦倚河傍

一舞晃 一手伤 一转轻歌觅终章

散月光 一舞月光掩离殇

剑气鋹 月依朗 凤落凰

染筼筜 血溅红纱终不枉

一剑扬 一刎放 一声离别止花葬

凝月光 一剑月光书天长

这是缙朝流传的一个传说，传说在有一场战争里，两王相争，一王落败。于是在一个山坡上，落败的王的宠妃为他跳了一支剑舞，然后拔剑自刎。那一夜，月光凝结，竟像雨一样下得即是好看。第二天，那王在屠杀了几千敌兵后，自刎江边而死。人们怜悯这对恋人，便有了一个节日叫做月华节。这首歌叫《夜阑引》，传说若是在这一夜，情人能共浴一袭月光，便能从月老那里祈来生生世世的永不分离。

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凤九唱着唱着，好像又看见当年院子里的秋千，自己坐在秋千上，听青缇吹这首曲子。

“好凄凉的曲子，换一首吧。”那时蹬着秋千，一边还抬头看着月亮。

“这样真的可以求得天长地久？”她歪头问青缇。

青缇笑着看着她，还是吹着萧，只不过换了一首《凤求凰》。他站在院子里吹了很久很久，等她迷迷糊糊都快睡了，才极轻的在她耳畔说：“会的。”

会的。她当时其实很清醒，听了这话高兴的跳起来亲了他一下。

那时的月光，满院子淡淡的温暖。

她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忽然就记起了这只曲子，而且记得那么清晰。

原来很多事情，不是忘了，而是强制性的把它们压在了脑海深处。一旦得了个契机，这些记忆就向洪水一般滚滚而来，把心冲得四分五裂。 喝醉了的凤九没有了往日的拘谨，上前冲东华打了个招呼：“帝君好，凤九今天唱得怎么样？”

东华慢条斯理的打量着她，看她脸上的红晕，估计是醉得不清。还是开口道：“比起正在变声期的百灵鸟，声音还是不错的。”

东华不知道，醉酒的人一般会把话听漏。比如凤九明显就把“变声期”三个关键字给听漏了。她向前一步，却踉踉跄跄的向前一扑，摔在了东华的怀里。

“真的吗？”她抬头望着东华，笑得一脸灿烂。

东华第一次见她，笑得那么发自内心。正想在补几句毒话，却被她通通撞回了喉咙。

“唱得好要给奖励啊……”凤九踮起脚尖，就这么亲上了东华的嘴唇。“你答应过的，青缇……”她的低低呢喃，东华听不大清。

她嘴里还有桃花酿的清香，这一切的发展显然超出了东华的预料。他愣了一愣，本想推开凤九的手抚上了她漆黑的发，顺便帮她正了正有些歪的簪子。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一男一女就这么站在月老正系满红线的姻缘树下，静静的拥吻。微风把红线吹得漫天飞扬。

多么美丽的画面啊，可以直接裱上画框贩卖了！

只是醉酒的凤九不知道，被偷袭的东华也忘了，这月老的姻缘树是到紫清殿的必经之路，而眼下正是酒宴散去之时。

一众神仙看着眼前的画面不敢支声，在默默欣赏了一阵子后，都原路返回，打算走紫清殿后门的小道。路是远点，谁也不敢去打扰东华帝君的好事啊……

凤九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狼狈过。诚然诚然，白浅也从来没觉得自家洗梧宫那么受人欢迎过。在她又打发了一堆神仙离开后，夜华终于从他那怎么看都看不完的文书中抬起头来；“浅浅，看不出来你竟那么爱热闹。”

白浅喝了口茶，瞥了夜华一眼：“我成天没事做，只能看着团子做功课。好不容易有点事，这不……”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夜华拉进了怀里。

“原来浅浅是埋怨我冷落了你。”夜华语气里带着揶揄，“那现下我没事了，夫人要我怎么陪呢？”

白浅窝在夜华怀里半天没吭声，然后突然抬头闷闷的问夜华：“我想回青丘住住，好不好？”

夜华脸上的笑僵了僵，然后说：“如果我说不行呢？”

沉默。洗梧宫里的气氛有些怪异起来。 “浅浅？”

“恩。”

“为什么要会娘家？”

“我得去告诉二哥二嫂一声，小九儿的婚事可能有眉目了。”

夜华：“你就为了这件事？”

白浅：“不然呢，这件事很重要的诶，我二哥二嫂那么紧张小九的婚事，这件事当然要告诉他们。”

夜华：“……”

白浅：“夜华，你说东华帝君会不会介意倒插门啊？”

夜华：“……”

白浅：“我阿爹还是会希望小九继承大统的，东华君应该不会介意的哈？”

夜华：“这个，你最好自己去问问。”

白浅点点头：“恩，我也是小九的长辈嘛。

”还在为了那句“给一个交代”而颓在庆云殿的凤九怎么也想不到，她姑姑已经在想着她和东华的婚该怎么结了。

在一个清晨，凤九终于受不住要出来透透气，刚刚站在娑罗树下深呼吸了一下，打算享受享受阳光时，一个人喊住了她：“九儿。”

凤九浑身打了个寒颤。看见此人站在她面前，清秀的脸上一脸哀怨和忧愁，活像是待在深闺久盼丈夫未归的怨妇。

她想了很久，终于想起了眼前的这位怨妇就是被她拆了行宫的沧夷神君。

难不成，现在他才想起来要找她要损失费？

沧夷向前两步，眼中满是哀怨。“阿九真的快和东华帝君成婚了吗？”他看凤九没反应，兀自说了下去：“九儿，东华帝君他根本就没有心，你的一颗真心捧上去，迟早会被他那颗石头心蹂躏得千疮百孔。何况我还听说，他和他义妹知鹤公主纠缠不清，这知道他能不能给你幸福。九儿，你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九儿……”

事实上，凤九早在听到他说“成婚”时，就彻底的死了机。这是怎样黑暗且沉痛的世道啊！！为什么今天早上起来，就成了要结婚了？昨夜她睡时，不是说东华已经不要她，对知鹤回心转意了么？司命太不负责任了！！

死了机的凤九听着沧夷的喋喋不休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沧夷要来拉她的手才下意识的躲了躲。这一躲，就被硬生生的拉进了一个怀抱。闻到很是熟悉的白莲香，她一抬头，顿觉灵台一片澄明。

紫衣服的东华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逆着光她看不清东华是什么表情，只是觉得这人的怀抱着实没有她做小狐狸时的暖和。

沧夷神君好歹也是天族旁支，很是客气的拢袖作揖：“小神见过东华帝君。”见东华没有开口，只是揽着凤九。又说：“帝君这般，怕是不合礼数吧。九儿她以前可是坐上过沧夷的花轿，墨渊上神还……”

东华打断了他，：“你们成婚了？”

“……没有。”

“那废话做什么。”东华揽着不敢开口的凤九打算离开。

沧夷一急，说：“家父好歹也是天君的表兄！”

东华打量了沧夷一会儿，才吐出三个字：“所以呢？”

沧夷哀怨的望着两人离开的身影。孩子，你还太年轻，太年轻……

东华步子迈的很快，凤九有点跟不上。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东华放在她腰上的手给一把掰开，说：“帝君，凤九当日喝多了，不小心把你当成了凤九的先夫。这才惹出一堆事来。还望帝君不要在意。”

东华终于停了下，一双眸子里看不出喜怒。眼前的凤九又恢复成了懂礼的小辈神仙，语气变得淡漠疏离。他又莫名其妙的想起了那个晚上笑靥若花的少女，而且奇怪的是，他觉得那个少女如此熟悉。

那个晚上他做了个梦，梦见少女做在秋千架子上唱歌，唱完之后笑眯眯的问他好不好听。然后不等他回答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才不要你说，你嘴里没什么好话！”少女虽然嘴上这么说，还是又凑上前来，“真的，好不好听？”

            第二章

凤九觉得自己的神品实在是不好。不好至极。她一脚刚刚站在青缇的坟前，还没来得及伤感，就发觉身后有异常。

一种怪诞的味道窜上鼻尖，凤九赶紧屏住呼吸。回头顿觉心里一片冰凉。

眼前的魔物她在四叔和折颜编的《上古五十大伤天害理凶残凶兽之魔族篇》看到过，只不过这玩意儿不是在魔族皇宫下封印着吗，怎么跑到凡世来了？

凤九来不及想其中的个中缘由，因为那个魔物已经扑了过来。她当即祭出陶铸剑，闪身堪堪躲过它的利爪。

周遭越来越冷，凤九知道刚才闻到的东西有毒，但没有想到这毒在她一个神女的体内也可以蔓延得那么快。她勉强躲过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只觉得身体里的法力在逐渐凝结。她直觉这场攻击不是个意外，肯定有人指使。但是现下绝不是思考自己平日里得罪了什么人的时候。

她刚刚躲过那魔物的利爪，抬眼就看见它张着散发恶臭的嘴，那发黄的牙齿上泛着点点银光，一看便知有毒。

今天还注定逃不掉了么，凤九嘴上泛起一丝苦笑。她瞥见了青缇墓前的石碑，上面的字是她用手一个一个刻的，没有用任何仙力。她花了三天，满手都是血泡。

也好，他们这样算不算死都是同处的？她找不到他，就陪他灰飞烟灭了去。

当的一声，才发现最长的獠牙撞在了青缇送她的茶色镯子上。普普通通一茶色镯子，竟让魔物的牙断了。黄色的血水把镯子浸染成了琥珀色。但是那镯子也立刻断成了几截，飞离了凤九的手腕。

魔物愣了一瞬间。 但这一瞬间，对于凤九已经足够。她用尽全力跳了起来，反手一甩把陶铸剑没入了魔兽的后耳跟处。她隐约记得当年折颜说过，魔族的兽命门一般都在耳根后三寸。

魔兽怒吼一声，把她一下子甩到了一遍，凤九吐出一口血沫，还是幸运的发现自己没有记错，那魔物仰天嚎叫了几声，震得凤九头晕眼花，只道这东西死到了临头还不让别人好活。

待确定魔物已死，她咬牙摇摇晃晃的撑着身体走到魔物跟前，把陶铸剑拔了出来。她顾不得自己身上还有毒，顾不得自己全身都是伤，她仔细弯腰搜索地上。

地上全是血，有她的也有那魔兽的，她在找青缇给她的镯子。哪怕是碎片，她也要把它找出来，拼好。

但是她刚刚把最后一片碎片捡到手里，就听见了雷声轰轰。这不是普通的雷。

天雷。

凤九仰头望天，苍天啊，你玩我呢。

她健健康康吃嘛嘛香的时候天劫没来，她现下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天劫来了。

她腿一软歪在青缇的墓碑上，扬起了嘴角：“青缇啊，你看老天都帮我来见你了呢。”

等东华从九重天上赶过来时，就看见凤九全身是血的倒在青缇的坟上，看不出一点活气息。他飞过去探了探凤九的灵识，虽然很微弱，但是还完好。

东华小心的把凤九抱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方才在批注佛经是手腕一阵剧痛，觉得心神不宁。这种滋味打他化为仙胎开始就没有感受过。凤九的血染了东华一身，东华抬头看看周围，发现是一座坟。

周遭的景色很是熟悉，但他从来没有来过。那坟上的墓碑全是斑斑血迹，隐约看得见上面的字：夫君 叶青缇。字很是清秀，却极为用力，看得出刻字的人当时是如何的悲痛。

叶青缇？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东华看了看怀中昏迷的凤九，叹了口气。开始源源不断的帮她渡仙气护体。这周围明显有魔族的气息，没有仙气护体很容易伤身。

他无意中碰到凤九的右手，发现她正死死攥着什么东西。他用力掰开，发现是一堆水晶碎片。碎片上还有凤九的血，在阳光下泛着苍白的光。

当一众神仙看见东华一身是血（凤九的血）抱着一通体红色的小狐狸（白色的地方已经被血染红了）从凡界赶回九重天上，面色很是凝重。纵使大家再好奇，也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有一个女子在看见东华怀里的小狐狸时失声尖叫起来。

“小九儿！”

白浅脸色煞白，刚刚听见了天雷的声音，竟是凤九的天劫？只是凤九虽然只有三万多岁，修为却还算上乘，怎么会重伤到化成了原形？

东华走到她跟前，声音依旧清冷：“还请太子妃马上到十里桃林处请折颜上神，本帝君不善解毒。”

“毒，中毒？这是天劫，怎么会中毒？”等白浅离开后，安置好了凤九。夜华上前问东华。

东华眼睛没有离开床榻上的凤九，口气淡淡。“她之前还受了魔族神兽的攻击，中了魔族的寒毒。”

夜华这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折颜来，提炼魔族寒毒的谪仙草与折颜十里桃林里的桃花正好相冲。他立刻松了口气，对东华说：“帝君这次又救了侄女一命，夜华感激不尽。”

东华伸手握住凤九的爪子，用仙气帮她暂时压抑寒毒。他没有开口接夜华的谢词，只是说：“夜华君应该好好问问魔族，为什么应该好好封印在皇宫之下的魔兽跑到了凡界，还那么不巧的伤了青丘的女君。”

“帝君的意思是……”夜华想到了些什么，恍然大悟。

东华摊开另一只手，上面全是水晶碎片。里面似乎曾经封印了仙力。上面的气息由于浸了血，东华辨不清，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很是熟悉，熟悉得就像自己的。（注：镯子怎么要回来的我没写，不想再编了.....自行脑补.....）

凤九晕了两个月。 等她费力的睁开眼，看见自己的阿爹阿娘，还以为回了青丘。她又偏偏头，看见了自家姑姑，姑父，四叔，折颜，连爷爷奶奶都来了。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她又想原来灰飞烟灭了也是可以做梦的。

折颜看她醒了，总算松了口气。“还好这时节我那里的桃花还开着，不然谁都没法救你。”

凤九这才发现自己没死，而且还呆在九重天上。

受了伤只能天天窝在床上，她就听她姑姑讲，魔族长公主擅自开启了魔兽的封印，魔族已经谪去了长公主的尊号，打往凡界永世不得超生。

“这惩罚太重了。魔族怎么会答应啊？”她困惑的问白浅。

白浅以一种神奇的眼神看了看凤九：“东华帝君放出话来，如果魔族长公主处罚得太轻，他不介意踏平魔族皇宫。”

凤九抖了抖，知道自己这下跳进天河也洗不清了。 她的身体慢慢康复，只是精神头不大好。每每下意识的摸摸手腕，只能摸到自己冰凉的皮肤。她想，青缇哪怕死了，还是用镯子护着她的。想到这里又伤感一番。

那一日是她的生辰，因不是什么重要岁数，就自家关起门来庆祝了一下，连酒折颜都不许她喝。是以她这个生日也过得不大顺心。

晚上她避过姑姑到洗梧宫外的桂花树旁透透气，却看见东华站在那里，依旧不疾不徐的打量着她。那一日自折颜来了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来洗梧宫了。凤九也是醒过来才知道东华救了她。 “帝君。

”她想了想，人家救了自己的命，还不是第一次，好歹是要感谢的。

东华看她走近，把一个东西放到了她手上。

“算是礼物了。”他语气还是那么冷。 凤九看清了手上的东西，眼睛有点湿。

她的镯子安安静静的躺在她的手上，还带着东华的体温。镯子没什么变化，里面只是有了些血丝。

“你的血洗不掉，渗的太多。”东华伸手把镯子拿过来，戴在了凤九的手腕上。

这场景要命的熟悉。 “你怎么谢我？”东华看着泪眼朦胧的凤九，眼睛里难得带了丝笑意。

凤九想了想，说：“等我好了，再来给帝君做饭？”

东华也不恼：“做多久？”

凤九又想了想：“帝君吃腻了为止。”

好吧，吃腻了为止。帝君点了点头，笑得满是阴谋。他突然低下头手指拂过凤九额间的凤羽花，“记得你说的，吃腻了为止。” （注：原先写的是亲，我觉得亲不大好.....）

凤九愣了，等东华已经消失了好久，她才如梦清醒的摸摸额间。 吃腻了为止？！她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许诺。

“司命，你要问什么就问吧。”

在司命星君连续几天都来洗梧宫报道，殷切询问凤九的康复情况之后，凤九终于受不了了。

“司命是受帝君之托来看殿下的。”司命搁下茶杯笑了笑，“殿下和帝君那点事，我哪里敢问。”

你是根本就不用问吧。

凤九懒懒的倚在床榻上，心下暗想。自从东华抱着她回来又对魔族放了狠话之后，九重天上的八卦就炸开了锅。不过等她醒过来，基本上只有一个版本了。

九重天重磅八卦总第213453221期头条开头是这么记载的：

这是一段跨越时间的佳话（凤九：“……”），这是一段浪漫动人的传说（凤九：“……既然是传说，就不是真的！”），这是一段比太子殿下的爱情更传奇的故事（夜华，白浅：“……”）。

凤九记得自己刚看了两行，就虚弱的问司命：“我大伤为好，你给我看这个是何居心？”

不过现在……她还是问司命：“那你天天来干什么？莫不是看上我了？” “我的小祖宗啊，”司命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你这话可说不得，现下这个光景，谁敢来追你啊~~~？”他清清嗓子，说：“帝君让我来看着，说是等你伤好了，就赶紧去履行自己的承诺。”

这下换凤九从床上摔了下来。司命看着凤九苍白的脸色，心想这东华帝君看着道貌岸然，怎么那么急。人家伤都没好，就提醒着要别人以身相许……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绯闻就是别人的遐想和常理的推测的混合物。

不过，凤九总的来说恢复的还是很不错，连夜华君都说，他当年历天劫都缓了两年，凤九大半年之后就可以活蹦乱跳了。

这里当然有各路仙家送来的稀奇古怪的药有关。自从她受伤，每天都有认得认不得的送东西来。虽说姑父是太子，但是凤九和洗梧宫里的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在给东华帝君面子。东华平时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好讨好的，这下得了这个机缘，大家是卯足了劲表现。只是苦了白浅，她每一次都会回赠，手里的夜明珠都快要送完了。

凤九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当缩头乌龟，去趟太晨宫的好。 到了宫门前，宫娥们一见着她都手忙脚乱的开始端茶送水，服务热情比起之前上了好几个档次。

东华正在批注佛经，她便在一边捧了杯茶坐着。 那双手，配着深红色的朱砂，在纸上留下的小楷极是好看。早上的阳光温暖的滚落在凤九的衣襟上，她时不时打量着东华。只是沉默久了，她还是有点犯困。折颜说这是正常的，再过个几个月，等身上的寒毒全部根除了，就不会再这样易困了。

等东华批注完，凤九已经歪在美人靠上睡熟了。他叹了口气过来探了探凤九的灵识，看来折颜还是很靠谱的。东华看看凤九，动作很轻的把她抱起来。 “

青缇……”少女毫无戒备的用脸蹭了蹭东华的衣服，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东华动作一僵，眼神里的温柔逐渐被寒冷取代。

“一个凡人，你那么在乎？”他低头靠着凤九光洁的额头，睫毛触到了她额间明丽的凤羽花。凤九觉得有些痒，偏头往右靠了靠。

“凤九？”东华似乎从来没有正经叫过凤九的名字，这么一叫，觉得有些别扭。他想起太子妃似乎总是唤凤九小九儿。

“九儿……”语气还是那么冷，只是这么一叫，平添了几分淡淡的温柔。

睡梦中的凤九自然是没听见这两个字里是含有多么多的缱绻温柔，她只是隐约听到青缇在叫她，用的是她最最熟悉的语调。梦中的她笑得尤为开心。

于是在梦外，她也勾起了唇角，绽开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了。她讪讪的向床头的东华望去，东华见她醒了，皱皱眉头说：“沧夷是不是给你送了株念珠草来？回去叫折颜用念珠草配着他家的桃花来给你煎药，这毒会清的更快。”

凤九没吭声。打她受伤，沧夷就往九重天上跑，她懒得见也不想欠他人情。所以沧夷送的东西，她一个也没动。

“不想欠人情？你姑姑没有夜明珠了？”东华见她不语，又开口。

凤九无语了一阵子后，轻声说：“就是不想再给他留什么念想，所以不想欠他什么。那念珠草何其名贵，天地精华凝结几万年才有那么一株，姑姑哪里有那么大的夜明珠。”

实际上是有的，不过在青丘。夜华君不想让有了身孕的白浅回娘家而已。 东华想了想，从一个架子上拿下来一个精巧的小瓶子：“你把这个还给沧夷，还算他赚了。

” 凤九掂了掂瓶子，里面有很清新的味道。仙气卓然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她犹豫良久，把瓶子还给了东华。“帝君救了凤九几次，凤九本就无以为报。实在不敢再劳帝君什么了。”

东华闻言眼神又暗了暗，语气带了嘲讽：“你怕欠我什么人情，你欠我的算起来你是还不清的，小狐狸。”

凤九有些错愕的望着他，东华靠近她，有些揶揄的说：“殿下还记不记得当年地渊里烤地瓜的味道，本帝君可是印象深刻呢。”

凤九也只愣了一下，很快庆幸东华没有认出她还是三百年前太晨宫的那只小狐狸。

东华突然凑到她面前，同她鼻尖抵着鼻尖。凤九本想躲，却奈何被他抓了牢牢的。 “那凡人有那么好？两百多年你都还念念不忘？”他声音很低，听不出情绪。 凤九闻言，眼神一暗：“先夫是凤九这辈子第二个用心爱的人，也会是最后一个。帝君自重。”

东华一把放开了她。

凤九揉了揉肩膀，声音轻的如柳絮，却字字清晰：“他死了，但是凤九还活着。什么时候凤九死了，他才算灰飞烟灭了。”

“第二个？第一个是谁？”东华似是饶有兴致的问她，却见她脸色又变得雪白。

帝君不认识，一个青丘的小神仙而已。”良久，凤九才开口，觉得嘴巴干得要死。 总不能说，我第一个爱的是帝君你，因为你要娶别人，我才爱上了别人？这话听着太狗血了。 她还是带走了东华给她的小瓶子。东华说的对，她早就没什么可还他的了，以前她可以下凡替他圆梦，现在就只能做做饭了。 还不起，还不起，既然还不起，多欠一点也没有什么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