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年就听说古人有“九雅之名”,不管你过得好与不好,这些九件小事总会被他们拿出来消遣一二。也因如此,人们有了浮生偷闲的时刻,有自己不为外人道的小小乐趣。
古人九雅,在于修养身心:
如果世界过于喧嚣,但让人静下来的方法也有许多种。有人觉得走进山林听山间风过就能安静下来,有人觉得独饮一壶茶也能让人身心安静。
而有人则喜欢焚一缕馨香,在呼吸间抚平心中的烦乱,当下便拥有内心的宁静。焚香自古以来就是让人身心自然宁静的一种方式。古人读书常以香为友,独处时喜以香为伴。
喜静之时,总会燃上一道香,随着清雅的气味弥散,进入一种清静幽然的心境中。有人喜欢置茶席前先燃一道香,让身心迅速得以平静,因为心静了才能感受到茶的真正滋味。
一炷烟中得意,九衢尘里偷闲,这是焚香的浪漫。
琴为圣贤、君子之器:
宋代《琴论》云:“攻琴如参禅,岁月磨练,瞥然省悟,则无所不通,纵横妙用而尝若有余”。古琴,是两千多年以来中国文人的重要乐器。说起古人的音乐生活,让人想起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他们崇尚老庄之道,经常聚会竹林,接近自然,饮酒赋诗,过着充满音乐和诗意的生活。
这个拥有上千年历史的乐器,至今仍然被弹奏着,奇长而富有生命力。魏晋大琴家嵇康在《养生论》中云:“更宜调息静心,常如冰雪在心,炎热亦于吾心少减,不可以热为热,更生热矣。”
这就是所谓“心静自然凉”,是夏季养生法中的精神调养。用乐如用药,音乐可以舒体悦心,流通气血,宣导经络,与药物治疗一样,对人体有调治的能力。
若心自适,无弦亦可,这是抚琴的浪漫。
茶有百味,只要用心冲泡品尝,总有令人心生喜悦的力量:
在百忙之中泡上一壶浓茶,择雅静之处,自斟自饮,可以涤烦益思、振奋精神,也可以细啜慢饮,达到美的享受。
在谦师的手中,茶汤泛起细腻的乳白泡沫。事毕,东坡双手举起茶盏品茶,回味良久。他当场作诗一首:道人晓出南屏山,来试点茶三昧手。忽惊午盏兔毫斑,打作春瓮鹅儿酒。
“三昧”,来自梵语samadhi,意思是止息杂念,心神平静。这种静水流深式的参悟,是禅,也是人生况味。静水深流,淡中有味,这是品茗的浪漫。
酒,青梅合煮杯中溢。醉心扉,浓淡总相宜。早在几千年前,就有一群人饮酒乐逍遥。古语云:“饮酒者,乃学问之事,非饮食之事也”,又说:“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这是酌酒的浪漫。
古今智者,大多是从一醉方休的境界中认识世界,彻悟人生,修炼自己的品性。酒是一种文化,饮酒追求意境,不能乱饮。
东晋永和九年,上巳日那天,王羲之呼朋唤友来到新修的兰亭,准备玩一个游戏。他们在兰亭清溪两旁席地而坐,将一种类似小船的容器斟满美酒,在上游放下,一路漂过弯弯曲曲的溪流,酒杯在谁的面前停下,谁就要罚酒作诗。
惠风和畅、茂林修竹之间,他们或袒胸露臂,或醉意朦胧,魏晋名士们洒笑山林,旷达萧散。他们饮的不止是酒,而是乱世中,那一种不受拘束。岁月再多改变,我对生命的热爱不变。
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这是酌酒的浪漫。
从小读古人写雨的诗,有句很有意思:竹斋眠听雨,梦里长青苔。雨天最惬意的时候,就是躺在家中床上听雨。雨中入眠,连梦里也长出潮湿的青苔,意识仿佛化成了雨滴,和世界的界限慢慢消失在滂沱的雨声中。
没人会责怪这种富有情调的慵懒。一个人骨子里浪不浪漫,要看他怎么看待下雨天。清代生活家张潮就说,春雨宜读书,夏雨宜弈棋,秋雨宜检藏,冬雨宜饮酒。常人眼中恼人的雨天,被他说得像一幅画。
我们未必能改变环境,但我们可以改变心境。卧眠听雨,一梦浮生,这是雨天的浪漫。
有时觉得,珍惜当下是种生活的才能。譬如身处炎夏,我们会想念冬的冰凉,但在隆冬腊月,多少人会感受当下的美丽?
那是一个冬日。白居易酿好了淡绿的米酒,烧旺了红泥小火炉,好友刘禹铜刚刚入屋。天色将晚,雪意渐浓。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酒热了,一人端起来为另一个斟酒,一杯下肚,满足地叹一声,笑一声。
若此时在屋外经过,看见雪夜里的这一点火光,寻常人会觉得那只是平凡到不值一提的生活片段。但对二人来说,不知这一夜又要如何笑谈春秋,又有多少诗文要作了。
是否活得悠闲从容、趣味盎然,都在于我们眼里能发现多少当下的美丽。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这是赏雪的浪漫。
月,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月亮这一意象常常成了人类思想情感的载体,她的意蕴十分丰富。
喧闹的都市迫切需要一些清雅来装扮,我们何妨静下心来,学一学古人焚香试茶候月临帖。候月,在晚上与月亮来个约会,沐浴在月光中,享受着此番良辰美景,情怀亦如水般温柔。
有诗人说:观月须临水,须独往,须空旷幽绝之地,如此方能独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张若虚正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写下《春江花月夜》的千古名篇。
有人说:月亮是天空的眼睛。而望月,也是凝望自己。
以月为镜,独与天地相往来,这是候月的浪漫。
花,难觅归鸿暮霭霞。蒹葭白,绮梦飞天涯。莳花即栽花。人们欣赏花,不仅仅欣赏它的色、香、姿等自然美,更是综合自己对花的感受,赋予它一种风度、品格。
自古就有“不清花韵,难入高雅境界”之说,人们现在赏花,更是神重于形。
好兰者,好其高雅脱俗;好菊者,好其独立寒秋;爱荷者,好其出淤泥而不染;好梅者,好其临寒斗雪。
花非花而胜似伴侣,乃爱花者至高浪漫。清代名士朱锡绶曾以花卉喻女子:菊,才女之善文章者也;荼蘼,善谈禅者也;芍药,名土之妇也;莲,名士之女也,惟兰为绝代美人。
侍花如侣,读花如人,是莳花的浪漫。
中国人游山玩水,不似西方人抱着征服之心,而是欣赏它的深邃幽缈、深不可测的含蓄之美,所以叫“寻幽探胜”。
大自然永远拥有的,都是顺理成章的自由。比起喋喋不休的红尘,它的博大无言总能安抚人心。摒弃红尘,与大自然一同静默,这是寻幽的浪漫。
古人重修身格物,陶冶情操,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既有入世的理想主义,也有出世的豁达心境。而风雅是源自内心的一份宁静、淡泊,从忙碌中抽身,于纷繁杂念处,留一分闲适的空间,宋人苏东坡诗云:“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若无闲心,雅何以附?
一生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人生最极致的浪漫,不过如此。
古人留下的智慧,提醒着我们就算周身物欲横流,也得多一些闲情雅致。
因为活得最有意义的人,不是活得最长的人,而是对生活最有感受的人。
《浙江省優秀作家稱號》2010
《全国文學作品集》 2011
《娛樂文学高級編輯》 2013
《先進個人文學作品》 2013
《中國優秀類文章廣欄》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