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诗岑,把你的吉他拿开,碍着我的漫画书了。”
“那是尤克里里,不是吉他。”
不会弹吉他的方佑摆弄起了这把尤克里里,轻挑着和弦,好难受的音律,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了。
“不要碰我的尤克里里。”颜诗岑抢夺过来,还刻意用手擦了擦,放到课桌下。
“你什么意思,我给你讲我今天洗手了,你看你看。”
“我才不看,你看你的漫画吧。”
重庆的夜晚少不了这样的争吵,看一场足球比赛,去重庆的小酒馆喝酒,然后听一首钢琴曲,很多时候都是二人世界的安静,所谓部落家族相聚,就在江边,就在江岸的走廊,木板声的清脆,烛光晚餐,细语情话,牵着某人的手,要怎么吃晚餐?
“喂,你在干嘛?”方佑从上海飞往重庆,他说坐飞机更快,坐高铁太慢了。如果很想见一个人,就算你现在就看到她也会觉得等的太久,时间太长。他第一次去重庆,颜诗岑也在重庆。
“我在上自习啊,你打电话,我就到走廊来了。”
“你会不会怪我怎么不给你发简讯?”
自习室永远的吵闹,在每个人的耳朵里,我在想在准备考研的漫长岁月里,在像监狱的自习室里,内心的痛苦与煎熬时刻都在澎湃,耳朵,有没有其它的音乐?听一首歌也好,即便不是自己的歌,弹一首曲子也好,颜诗岑可是学过吉他的。
“吉他和尤克里里,有什么区别,都不是用手弹的,你们女生一定要这么苛刻?”
“不一样好吧,钢笔和铅字笔都是笔,都能写字,一样吗?”
颜诗岑的尤克里里是林毅送给她的,是在冬天,快过年了。林毅和颜诗岑并不在同一所高中,那天也不是她的生日。林毅早就知道颜诗岑要去重庆上大学,那是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寒假,那晚,在小城的河边,有一个广场,在桥边,河水因为夜而清澈,不一定要繁华的灯才能把面孔照亮,想看一个人,想一个人,也不一定非要看的很仔细。
“今年冬天好像很冷。”
“是啊,感觉冬天越来越冷,一年比一年更冷。”
“我昨天出去玩,我以为不冷,还穿着露了脚踝的裤子,结果快把我冻死了。”
“要是冻死了也好,这样就明白啦。”
方佑走过,他并没有看到颜诗岑,他知道颜诗岑住在哪里,那里也可以路过,但要走远一点。他站在门口,他曾经来过这里,这会儿,她应该在看电视吧,作业做完了没,快过年了。他走了,恰好,颜诗岑回来了,她看到一个身影,并不像谁。
“还好啦,我也正准备到外面走会儿,看书太久,调节一下。”
“我,来重庆了。”
去重庆让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街上走,路过像一条美食街,即便是寒冷的冬天大家也更喜欢在露天的场所用餐,大荧幕正在播放足球比赛,虽然是重播。我很喜欢很多人在一块儿去看足球比赛,在英格兰,在泰晤士河边的小酒馆,还是白天,坐在吧台前,并不大的电视,很多人都盯着电视屏幕,绝佳机会错过了进球,每个人都为之叹息。今年世界杯,我还是一个人看完了所有的比赛,其实我很想去重庆,和一群小伙伴,在夏天,在有足球比赛的时候,我们喝着啤酒看着比赛,然后赌谁会赢球,输球的人就要跳长江。
就在解放碑的立交桥处,轻轨穿过市中心,穿过大厦一楼。那不是立交桥,只是路的方向变了,一个人在那里走,方佑一个人,电话那头也只有一个人。谁说一个人就叫孤独,你不懂孤独的含义,假如你要来找我,我却说我有事,我很忙。
“啊,你来重庆了呀,怎么不早告诉我呢?我过来找你。”
其实,天已经很晚了。
“今天很晚了,你们学校离这里很远吧,明天我来找你,好不好。”
林毅说他去了重庆看山,环山路不狭窄,还有银杏,壮丽的银杏落在街边,烟雾缭绕,逐渐到了山的顶端。去重庆看山,我倒不是很崇尚,重庆到底有什么能我觉得这是一座美丽的城市,而且是最美的,我想找一个最好的答案,我怕有一天有人会这样问我。
江雾,只有清晨起床才能看到的风景,或者,一夜不睡,在江边。很多城市都有长江的足迹,它始终都是一个过客,从不在哪座城市停留,离开上海,它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
那晚,方佑也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最后,有一个影子,他刚看到,就消失了。
“方佑,你干嘛?”
“颜诗岑的吉他,放在这里,她肯定以为被别人拿了,嘘,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
重庆好冷,我们一夜没睡,因为林毅霸占了火车上的折叠桌,趴在上面睡觉,我怕深夜在空荡荡的车厢,大家都假装睡觉,东西被偷了可真是大事,索性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佯装睡着了。
下了火车,风嗖嗖得马不停蹄地赶来迎接我们,生怕少来了一秒。我倒是认为武汉火车站也没那么大,反正我走出车站花了不少时间,晕头转向的,还好有公交专车等着。那会儿已经过了六点。
“方佑,你看到我的尤克里里没?”
方佑摇摇头。
颜诗岑找了很久,找遍了整个教室竟然发现没有,因为方佑,他知道颜诗岑已经找过了哪些地方,所以尤克里里被转移了,转移到旧营地。
上完体育课,方佑发现颜诗岑一个人在教室,她趴在桌子上,如果能看到她的眼睛,会知道她哭过。
肯定是因为没找到尤克里里,才几节课的时间。
方佑拿出那把吉他,放在课桌上。他用衣服擦头发上的汗水,那天天气很好。
“你拿的?”
“我没拿,只是帮你换了个地方放着,你没找到,这不能怪我。”
从那时起,很久,颜诗岑都没有找方佑说过话,只有方佑知道他在和颜诗岑说话,其他人以为他在发着神经,自言自语。
“你在哪?”
“我,在你们学校门口。”
其实他在门口附近的花坛坐着。
“嘿!”
“嘿!”
“你一个人吗?”
“嗯,我们学校神经病,要每个班派一个人来重庆这边学习,因为公费,所以我来了,顺便看看你。”
永远没有顺便去看一个人的说法,他想来找你,他也只来找你。
“我请你吃饭。”
“吃什么?”
“火锅。”
在重庆,林毅有一个朋友赵嫣然,是他的高中同学,她说,我很适合生活在重庆,因为重庆有火锅,我喜欢吃辣。火锅无辣不欢,吃火锅就不要点鸳鸯锅,尤其是一群大男人在一块儿。如果你是和女朋友一起,鸳鸯,因为有人不能吃辣。不能和不喜欢不一样,不想和不喜欢也不一样。
我很喜欢重庆这座城市,但我不愿再去那里,我想保留心中的那份最初的美好,和心中多想的一些事。永远,想象比现实要美好。
“颜诗岑,你为什么不理我,你要不要这么小气,你的尤克里里又没有丢,我又没有把它弄坏。”
都要高考了,你还有心思去弹吉他?
都要高考了,你还有心思看漫画?
你管我?
那你管我?
清晨,我是一个人离开重庆,我曾告诉友人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足够吸引我的东西,我错了,我应该还要加一句,除了家。回家总是一件愉快的事,但有时候,你会希望车走的慢一点。
下雨了。
“师傅,到重庆火车站。”
“北站还是南站?”
“……北站。”
很快,就到了,我还没买票。我感觉自己被诓了,那里有很多帮人买票的人,我不清楚这个职业存在的理由是什么。因为不争气的网络,手机买不了票,没有现金,银行卡也没钱了。有个好心人帮我买了票,收取了手续费,金额不公布,但之后我狠狠地敲打着自己的头,我恍然大悟。
我走了。
“你,想去哪里上大学?”颜诗岑问。
“我……上海吧,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事,就问问,还有,我从没有生你的气。”
“那把尤克里里,对你很重要吗?”
“还好吧,我一个朋友送我的,而且,我也不怎么会。”
“所以说,那个朋友对你很重要咯?”
大概走的时候我感觉天还未亮,因为雾,雾都果然名不虚传,让人云里雾里。我走了,回家了,我想在车上睡一觉,望着飞驰而去的窗外,我在思考某人的故事。
“火锅好吃吗?”
“好辣!”
“哈哈,在重庆,这不算辣的,你要是生活在重庆,你大概会饿死。”
“要是我生活在重庆,我就去跳江。”
上海也有长江经过,不过跳海更好,更容易一命呜呼,可能还会遇到鲨鱼呢。
我们到了重庆,林毅要去找她的朋友,嫣然一笑百媚生,这个名字还很好听。
“嫣然。”
“林毅。”
“这是我的高中同学。这是我的大学同学。”
我和她点头示意,倒没有握手。
“放假吗?”
“没有,学校开运动会,没我的事,就来重庆了。”
“为什么我们学校开运动会我们就不能出去玩儿?”
“校品。”
我就看着他俩说话,好像忘了我的存在,我稍稍偏后一点走着,也不打扰他们。
如果重庆只有火锅,我不会喜欢上这座城市,轻轨的重见天日让秘密的说法成为过去,重庆永远都在爬山,我为什么感觉永远都在往上走。“因为你坐车是往下走,轻轨。”
这也是个理由,不让我信服。
“喝酒吗?”
“你喝酒?”
“这是桃花酿,虽然是酒,但还挺好喝的。”
“我怕你喝多了等会儿回不去。”
“不会的,就和饮料一样。”
还真和饮料一样,加了点滴的酒精味,那是方佑喝过最好喝的酒,还有漂亮的酒瓶,桃花,古时候。
“你的朋友,对你不重要吗?”
高考时,方佑给颜诗岑写了纸条。“高考加油,我看好你。”颜诗岑也给他回了。“你也加油,虽然我不看好你。”
颜诗岑去了重庆,方佑去了上海。
“林毅,你们什么时候回学校?”
“后天吧,后天下午,其实我也不知道,不急。”
“明天我带你们去武隆,我也没去过,正好我明天也没课。”
坐了两小时的绿皮车,我真是受够了,被挤在最里面的位置,对面就是情侣在互相喂食,三个人的座位坐了四个人,旁边两个小孩子像要上天。
我对变形金刚不感兴趣,可惜加勒比海盗不会来这个只有山的地方,那座小宅是住不了人的,因为太小了,据说十多年前这里发生过战争,一群人比拼着刀剑,然后骑马逃跑了。
大自然永远是最神奇的画家,它在每个地方都留下了最好的画作,我的至此一生也只服老天,因为事情让人惊讶到不可描述,不管用什么都无法形容。无法描述的事,不一定美丽,但一定不可思议。
“天坑,好看吗?”林毅问我。
我瞪着他,真想踹他两脚。“没你好看,都天坑了,你还好意思问!”
其实,也不算太差。
“你不是还有个朋友也在重庆吗?怎么不去找她?”
“等你走了,我再去。”
那晚我和林毅在床上打了一架,我知道他那个朋友要考研,但这话听着就让人不爽。我掰断了他的头发。
“重庆,冷不冷啊?”
“嗯……你觉得呢?”
“我怎么知道,我刚来这里,可能今天是这样,但之前可能不是这样,之后又不一定。”
“还好吧,和我们那边差不多。”
“酒,很好喝,可以暖身子。”
高考之后,颜诗岑就出国找她的父母,到开学前才回来,那些时间,她也没有和方佑发过简讯。方佑,只是查了她的成绩。
“其实上海也很好。”他在上海,他被上海的一所大学录取了。
上海,也很好。
“从上海到重庆,坐车要很长时间吧。”
“还好吧,如果你找了几部好看的电影,会觉得很快就到了。”
“你是不是准备了《哈利波特》系列啊?”
“太长了,不过看《变形金刚》差不多。”
上海,也很好。
那是写在纸条另一面的字,很浅,浅到有些近视的方佑没有看见,那张纸条在时间理论上成为了过去,但在某人心里,永远不会过期。
“林毅,我走了,狗东西,学校见,记得带重庆特产回去,我带不下。”
“好,拜拜。”
他迷迷糊糊说完了这几个字,我也没有必要把他叫醒,楼下就有车,还不用过斑马线。
“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们学校离这很远,我回去都差不多快十一点了,你又要坐回来……”
“那我更要送你了,这么晚了,遇上坏人怎么办?”
“重庆哪有人比你还坏啊。”
最后,方佑送了颜诗岑回学校。他坐在前面,她坐在后面。
“好了我到了,你快回去吧,早些休息。”
“我送你。”
“我都到了你还送什么?”
“送到楼下。”
颜诗岑走在前面,很快,方佑走在后面,很慢。
“我,我到了,我就住在这栋宿舍楼。”
“哦。”
“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点,我,我走了。”
“喂!”
“干嘛!”
“没什么,到宿舍了,给我发个消息。”
短暂了几秒,颜诗岑突然笑了。“神经病!”然后就跑上楼。
一分钟后,方佑收到了短信。
“到了,神经病。”
有一盏灯在一分钟后亮了,方佑看到有一间宿舍的灯亮了,然后,他走了。
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眼神、表情、微笑,连说话的方式都是不一样的。
颜诗岑把尤克里里带到了学校,尽管她怕自己心爱的东西又被别人偷了,其实从那天以后,颜诗岑把尤克里里带回了家,方佑也再没有见过它。
那晚,颜诗岑失眠了,可能也因为喝了酒,可是喝了酒不是更容易睡着吗?和饮料一样味道的酒倒起了反作用。她等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她快要睡了,她还在看书,手机屏幕也只有书的内容。
“我并没有生你的气,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气,我以为,那把吉他不是你拿的。”
方佑走得很慢,他想从学校走到自己住的地方,很远,应该很远,走到天亮也未必梦到。过往车辆纷纷向他按着喇叭,那一刻,他真有种捡起一块大石头就朝出租车砸去的冲动。“老子不坐车,滚!”
他捡起石头,扔向了长江。
忽然又一阵江风刮来,有长江流过的城市,有江风,在江岸,很冷。
颜诗岑打了个喷嚏,她的手机屏幕突然黑了,她盯着看了好久,顿时宿舍一片漆黑。没等到自己按键,手机屏突然亮了。
“重庆,很冷,你,多穿些衣服,别着凉了。”
重庆,冷吗?还好吧。还好吧,有一点冷。还好吧,不算太冷。还好吧,和我们那边差不太多。
你有喜欢的人吗?如果有,你不会问她她待的地方冷不冷,因为你总会担心她有没有感冒,不管冷不冷,都要穿得多一点。
“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