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中在我们那个巴掌大的小县城,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从前我出去买个菜或者做个蛋饼吃吃,大妈阿姨就会热切地拉家常,问我在那个中学上学,我淡淡吐出S中的名字,他们的反应总是千篇一律,“S中啊,好学校。”
或许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对S中的感情一直是淡淡的,淡淡地背个包进去,淡淡地搬个箱子离开,像一个旅人离开暂住的旅店,风尘仆仆地赶往下一个目的地,所带走的行李中,并没有一个叫做留恋的包袱。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在S中的那三年对我来说是如此难忘,哪怕其中个别光阴并不值得玩味。
关于S中,我愿意从最初的印象说起。
在我上初二的时候,S中为了申报四星级高中,和一所新建的高中换了校区,和我的初中只隔了一条大马路。我们那栋教学楼又是最靠近大马路的,所以一出教室门就可以看到传说中的S中。当初我最喜欢的,就是S中的大钟楼,觉得像欧洲中世纪哥特风的城堡。正是因为这个钟楼,让我对S中心向往之,无关升学率,无关父母老师的期望云云。我对自己能进S中是如此笃定,这种笃定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我真正成为S中一份子时内心的雀跃值。仲夏雨后,热浪翻涌,草木青绿得烫眼,我就这样拿着没有姓名的录取通知书,第一次光明正大走进S中。就像初来乍到的每一个旅人,我对于在这里即将开始的三年憧憬溢到了外太空,想到每天都能在钟楼的注目中走进学校,我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生活是有点浪漫的。
抛开一些至暗时刻,我在S中的细碎光阴都璀璨得像粼粼波光。
我喜欢下雨的清晨,倒不是因为什么朦胧意境,只是为了可以不出操,挽着友人臂弯,笑声一路飞溅,目的地是靠近校门口的学校商店,不知为何那时我总是很饿。当然跑操的话也并不很坏,至少可以路过男生宿舍前的樱花大道,记不清是具体几月,粉色的樱花花瓣飘零落地,回归无机世界,总有几个女生的头发格外荣幸地吸引她们逗留。大概是在高一下学期,我成了S中夜晚跑道上千军万马中的一员,黑夜本来是极佳的避难所,学校为了抓早恋的学生,居然煞风景地开着惨白的中央大灯,真是毕生致力于美感破坏,破坏萌芽的爱情,破坏纯粹的黑夜。好在最近听闻,有几个极有冒天下之大不韪精神的学弟,公然在女生宿舍楼下等自己的女朋友,母校风气之开化,可指日而待矣!
我钟爱二号食堂的牛肉米线,因为限量款的缘故,总要一下课就奔向食堂,才能有幸分到一碗,坐下来细细地吸溜吸溜,在后来之人艳羡的目光中吃完整碗;四号食堂的麻辣烫也是香而有味的,只是因为化学课上老师提过制成油条和粉丝的某铝化合物会导致老年痴呆,我便不敢顿顿吃它,生怕落得个少年痴呆,成为社会的累赘。说来奇怪物化生课上,我总是不太清醒,处于昏睡,或者即将睡着的状态,唯独这个知识点,我记忆犹新,还一本正经告诉父母。以至于家里一吃粉丝,他们就打趣我“诶,你不怕得老年痴呆啦哈哈哈....”后来这道菜竟离奇消失了!一号食堂状态一度低迷,我都为它叹息,这个不上进的食堂啊。好在换了负责人之后,它知耻而后勇,在我临近毕业的时候,总算扬眉吐气推出了爆款盖浇饭和凉面。可惜高三了,我并不是总是有空安安稳稳吃上几口晚饭。寒假回学校宣讲,看到学弟学妹们冲向食堂的气势一点不逊色于我当年,甚为欣慰。
在S中的时候睡眠是出离好,S中老师功不可没。尤其是物理课,教物理的是个瘦瘦小小只用方言上课的老头儿,本来物理就是我的克星,加上老师抑扬顿挫的方言攻击,我不睡,待何时!不过,报应也是立竿见影的,自力的分解之后,我就没能清醒地听完一整节课,也就没怎么及过格。至今还记得,班主任对着投影上我二卷的数字灵魂发问“这前面是不是少了个数字....”然而事实上我就真的二卷只拿了2分。我第二爱睡的就是语文课。因为老师大多会在一个句子或者段落上停顿大半节课,转来转去提问深层含义,我对此是丝毫提不起劲,明明只是文章组成的一个有机部分,却要残忍分割解剖,我才不喜欢当刽子手,文章也是有生命的,何况已经有了那些鹦鹉仿佛乐此不疲,不停找同义词当作自己的观点。真是无趣。当然,阅读课是令人愉快的,至少很安静,没有聒噪的鹦鹉自说自话,我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开着窗户,把阳光盖在身上,在阅读任务是《三国演义》的时候,读完一整本《围城》。当然也有字句珠玑的有趣之人,于是他一出现,我就在课上失眠了,还变得贪得无厌,变得分数熏心,因为想被看见。最难忘还是体育课,闲适地坐在球门边,坐在人造草皮上侃大山,大多数时候,天气充满灵气,阳光娴静如处子,风也解人意,遍地碎金,美好得我直想嗑瓜子。
本来以为在S中的日子只有不中断的试卷供应链,但是不知不觉,也能想起很多机械念书做题之外的事情,也是别样的收获。想起自己的纸条还留在逸文楼的教室后黑板上,“不负”二字,也是真的问心无愧。钟楼依然是我念念不忘的,去年寒假回去,像刚进S中一样,仰拍了一张钟楼和天空。天空深邃如未知的深渊,就像我进S中第一年时,对自己所谓的未来的概念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