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卢璐
来源 | 卢璐说 (公众号:lulu_blog)
上周日,我给子觅举办了生日会。在我们城市老街的转角,一间仿佛有哈利波特魔法一般的香水店里,堆满了各种鲜活的,干枯的植物。
店主是个又矮又小,讲话慢慢,有点化石感的老太太,她是个香水设计师,帮不同的人定制不同的香水,还帮一些有名的牌子培养香水师,譬如纪梵希。
从早上起床开始,子觅就开始大叫大跳,兴奋到像是酩酊大醉。我是被她已经跑调儿的歌声吵醒的,一想到,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要面对9个7岁的小孩,头就大了。一年中谁没有几个早晨,你会对灵魂进行一遍遍的拷问:“我为什么要起床呢?”
卢先生开车送我们过去。从头一天,他就开始铺垫,生日会他不能在场,因为我们唯一可以用的马桶,这周开始漏水了;并还要去收拾好之前恶劣园丁留下的,满院子的树枝。
临走的时候,他抱了抱我,给我说:“悠着点儿,我尽量早点来帮你。”我拍着他的背说:“你放心,我挺得住。”
因为我既修不来马桶,也做不到在巴黎6度的冬雨里,清理树枝,这种无助,与要求卢先生连续三个小时照顾9个7岁兴奋到失控的小女生,同样心有余悸。
婚姻是一种日渐落伍的制度,至少在糟和更糟里,避免更糟,有点战友一般的惺惺相惜。
孩子们陆续都来了,子觅更兴奋到上跳下叫,无法控制的地步。我看着她高兴,我也很高兴,不过让我更高兴的点在于:这是本月第二次生日会了,月初的时候,我办过思迪的。今年熬过去了,再办要一年后了。
现在孩子的生日会,对于父母来说,不仅仅是劳民伤财,更是伤筋动骨。
我曾参加过一个生日会,在上海的一个大型室内游乐场里,定游乐场里的房间和装饰,就要小两万,也就一堆各种颜色和形状的气球,请了二三十个孩子,游乐场门票也要一万多,蛋糕有三层,还会闪光,空气里到处都是金钱的味道。
我还曾参加过一个生日会,包了一整所私立幼儿园,还把它变成了美央美仑的冰雪奇缘Cosplay。进门有签字墙,不同教室都被设计成主题房间,玩游戏,做项链,捏陶土,有堪比星级酒店的下午茶点……蛋糕也印着冰雪奇缘,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打印机还可以打印翻糖蛋糕。
整个下午,那个妈妈都在讲,她准备了三个月。很多东西都是亲手做的,譬如回礼的礼物袋里,写着她女儿名字的雪花饼干。
现在仪式感已经被上升到一种可以表达人生境界的行为艺术,对于我这个忙到焦头烂额,又有点爱钱的女人来说,孩子们的生日会,是我每年表达艺术高度唯一的窗户。虽然每一次,我都是气喘吁吁,不赶趟的抓狂,但我坚持。
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自始至终,我都在反对富养,尤其是以炫耀为目的的物质富养,对于家庭,对于孩子,无论是女孩还是男孩,都是一种灾难。
曾经有个朋友质问过我:“给孩子办生日会,你敢说,你这不是富养么?”
这么做,我是有原因的。
几年前有一天晚上,我去思迪房间叫她吃饭。她只是开了一个很小的夜灯,在几乎没有光的房间里,闷声编手链。
那天,她竞选班代表失利了,输得很惨。全班22个人,只有两个人投了她的票,其中一票还是她自己投的。一整天,大家都在嘲笑她异想天开。
比起输赢来说,让我这个老母亲更为心痛的是,思迪说到了另一个问题。
在上一年,我们给她转了学,因为都是法国学校的系统,新学校里,还有几个我们认识的孩子,所以,我根本没有想到思迪会被排挤。
到现在思迪也没有给我说出来,“他们”究竟是谁,我只知道他们不跟她玩儿,他们把她隔离起来,课间的时候,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过于孤单,7岁的她不得不天天去学校图书馆装着看书,一面看书一面看窗外,所有的孩子都在院子里,玩成一团。
我想我,我这辈子都会记得,思迪哭着给我说:“妈妈,你记得么,那一整年,只有一个人请我去她的生日会。每次我都求他们请我,可是没有人。”
我怔在当场,这个问题,我曾经想过一秒的,怎么今年的生日会这么少?
而我分明记得,当年,我曾经一次一次地保证:“等妈妈忙完这件事,就组织你的生日会。”从秋天拖到了冬天,终究没有组织。
很多独立的事情,如果连贯起来看,就会发现答案原来一直就摆在那里。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一年,思迪小姑娘有点闷,脸上没有笑容。
小孩和大人的区别不是小孩不懂事,而是小孩不懂得怎么说,同样是烦恼和悲伤,小孩子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
在新一年,班里新来了一个女孩,思迪和这新来的女孩,成了朋友。有了朋友的思迪,才想到去竞选班代表,希望得到集体的认同。
虽然那阵子工作多到要把我逼疯了,但事有急有缓,我给思迪预定了跳床中心的生日会,那一次,思迪请了十几个同学,特别开心。
我很认真地跟卢先生讲了这个问题,那一整年,卢先生花了很多个周末,穿越整个上海,带着思迪和子觅,去参加学校的游泳比赛,赢不赢是小事儿,但和同学在一起玩儿,却是真的。
因为再小的人,也是个集体动物,有社会属性。非常明显,结束游离,找到集体认同感的思迪,眼看着就亮了起来。
到了学年末,评语之外,她的班主任专门给我们写了一封邮件说,这一年思迪有很大变化,不仅仅学业上进步很快,最重要的是,人变得自信,并且有时候,开始在群组中担任领导者的角色。
其实父母和老师,一直都是一个猫和老鼠相互推诿与共生的关系,这一次能获得老师如此正面的肯定,我有点飘飘然的欣喜。
这十年,我越当妈,感受越深刻,今天社会的教育模式,已经与之前大大不同了,所以作为一个母亲,我们所要承担的责任,也大大不同了。
一百年前,能把孩子健康的养大,不要让孩子夭折就是好父母;几十年前,能让孩子读书,不要让孩子辍学就是好父母;而今天,父母不仅仅要教给孩子各种人生技能,更重要的是,要滋养孩子们的性格和精神,那么有什么,能比社交更改变孩子的人生?
关于社交和圈子,在中国文化中,一直都是一种矛盾的存在,甚至很多成年人自己也想不明白,社交到底是一种需要,还是只是一种手段。
在今天,大多数父母被分成两种:
A、以学习为主,完全不关心孩子交友,最好隔离孩子的交友。认为交友会耽误孩子的时间和精力。
B、过于功利,会特别希望并且引导孩子,去交接所谓自己更高阶朋友的孩子。
而所有的父母,都会担心或者阻止孩子和“坏孩子”接触。
可事实上,无论在哪里,无论在什么年纪,社交都是一个鱼龙混杂的江湖,越有经验,越容易分辨出鱼目还是珍珠。
出名要趁早,交朋友也要趁早。成绩好的孩子,也许能考入名校,可有圈子的孩子,才能领导未来。
卢璐:有两个女儿的留法服装硕士、作家,新书《和谁走过万水千山》,正在热卖。行走在东西方文化差异裂痕中间的,优雅女性自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