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霖山
今天我到县城开会。会议结束,从县教委出来快走到公共汽车站,看见回我们村的汽车刚启动。我快跑几步,还是没有赶上。开始发福的我擦着汗,望着屁股冒着黑烟远去的公交车,思绪回到多年前的大学校园。
那是大学毕业后的第三天,她要回广州老家工作。
我在学校大门口公交车站送她。她不让我去火车站,说不想在火车站流泪。眼看汽车进站了,她深情地拥抱了我一下,说你一定要幸福。我也祝福她一生平安快乐!她拎着一个拉杆箱,背着一个双肩包挤上了拥挤的公交车。汽车开动的瞬间,我仿佛看见了车上泪眼婆娑的她,因为车下的我也泪眼模糊。
公交车载着我的初恋,奔向远方。车尾喷出来的黑烟,像我的心情一样黑暗。
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和她都在学校排球队。男排和女排都在同一个体育馆训练,每周两次训练时我都能看见她。我们彼此脸熟却交流不多。
参加友谊赛或者北京高校排球联赛时我们也一同参加比赛。通常男排队员骑自行车,后面带女排队员。
有一次到清华大学参加联赛,恰好我骑自行车带着她。刚开始她很腼腆,客客气气说自己可是不轻。我说你放心吧,你这么瘦没问题。
从北京邮电大学到清华大学,骑自行车用不了一个小时。如果说之前骑得满头大汗,赶时间。可那次觉得距离太近,时间太短。因为一路上她像小广播一样给我讲故事,逗得我笑声不断。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讲故事幽默生动,能看出她是心地善良、性格开朗的人。
以前路过北京电影学院,北京医科大学(现在的北京大学医学院),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我都会注意路上的大学生风采,万一碰见美女呢。可是那天我什么也没有注意,只注意后座上她的气息和明朗的笑声。
不知不觉快到清华大学了,她突然说,这么快就到了。我暗想,莫非她也感到很愉快?我这心里的小算盘让我更加愉快了。
我187CM,她175CM,我俩的身高是理想的男女相差12CM。我不禁胡思乱想。
那天的比赛怎么打的,我都不记得。
回校后我开始追她。晚自习早早到自习室占好座,到她的宿舍找她,说请她喝酸奶。她居然没有拒绝,欣然答应。今天喝酸奶,明天喝北冰洋汽水,后天一起吃午饭。我们很快热恋了。按她的话说,她早就注意话不多,皮肤黝黑的我。她是健康的古铜色皮肤,身材非常好,腿很长,好看的丹凤眼会说话。我尤其喜欢她开朗的性格和明亮的笑声。
她说喜欢我的勤奋,沉着,像大哥一样会照顾别人。说有一次下雨天训练结束,她看见我把雨伞让给新来的小师弟,自己走进滂沱大雨中回宿舍,感动了她。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自己早已忘记了。
我们都是学生,不可能经常到校外餐馆吃饭。我所谓请她吃饭就是偶尔在学校食堂请她吃排骨,她也不挑剔,吃得很开心。
晚自习结束,我送她回她的宿舍,路上我们会手牵手,那时就感觉很幸福。在她的宿舍楼下说一会儿话,她就得回去,因为女生宿舍晚上12点就关大门。
我们有时到新街口电影院看电影。我骑自行车带她,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到了大四,我们都要写毕业论文,也面临毕业分配问题。我们俩都不想考研,直接参加工作。
有一天我们一起骑自行车到北京图书馆(现在的国家图书馆)查资料,准备毕业论文。回校的路上,她说她要回广州工作,问我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去广州工作生活?
我说我要回家乡当老师。因为考大学之前,我的父亲去世,他一辈子为乡村教师,为乡村的孩子们奉献了一生。他希望将来我大学毕业后,能回到家乡,为乡村教育尽一份力量。
她好看的丹凤眼突然睁大,你遵从父亲的遗嘱是好事,可是你也有你的人生,你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你跟我到广州工作生活,将来有钱了,可以资助家乡的学校和孩子们,不也一样吗?
我说不一样。我的父亲也是大学毕业的。他的很多同学都在大城市发展,他却回到家乡教孩子们,我们村出了好几个大学生。我父亲说,牺牲他一个人让好几个家庭走向大世界,他觉得很幸福,也很有成就感。人生如此很知足。
现在我到北京读大学,是我们村唯一到北京读大学的人。我想回去教育孩子们,让更多的孩子们走向大世界。这不仅是我父亲的遗嘱,也是我自己的人生选择。
我不能让她跟我回到乡村工作。大城市广州有美好的前程在等着她。
大四下学期,我主动跟她提出分手,她不同意。她想寻找可行的折中方案。可是我要回老家的决心已定,任她通过她父母的各种关系在广州、北京帮我找工作,我都婉拒了。
她觉得我不可理喻,伤心极了。我就是这样倔强的人,我为自己的理想,不能拖累她。虽然非常爱她,也应该放手,我心里也在滴血。
远去的公交车带走了我的初恋。红白相间的公交车,带走的不仅是我的初恋,也是我一段奋斗的青春,更是我快乐的青春岁月。
后来听说她在广州成家,生了两个女儿。我在老家也结婚生子。我们村的小学现在是全乡唯一的小学,我是校长。
这么多年过去了,偶尔想起跟公交车一起远去的青春,我都会感到心疼,却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