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读:《资治通鉴》[381] 彭宠为啥反叛刘秀?—— 被“公平”两字害了!


二月十九日,刘秀任命太中大夫京兆人宋弘为大司空。宋弘举荐沛国人桓谭,刘秀任命桓谭为议郎、给事中。

刘秀喜欢听桓谭鼓琴,喜欢他奏出的浮靡之音。宋弘为此相当闹心。有一天宋弘得知桓谭从宫中出来了,就穿戴好朝服,在大司空府上正襟危坐;然后派人把桓谭招来。桓谭到了,宋弘连座也不给他让就责备起来了。末了宋弘问桓谭:“你是要主动改正错误呢,还是要我依法检举你呢?”桓谭叩头表示认错;过了好久宋弘才放桓谭回宫。

刘秀大宴群臣,席间让桓谭鼓琴。桓谭远远的瞄了一眼宋弘,不免有点慌乱。刘秀好生奇怪,问他怎么回事;这时宋弘离开坐席,摘下官帽跪倒向刘秀谢罪:“我之所以举荐桓谭,是希望他能帮助主上端正态度,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然而他不仅不能对主上有所裨益,反而使得朝廷上下沉迷于郑声淫乐。这都是我的过错。”刘秀一听当即严肃起来,向宋弘表示歉意。

湖阳公主(刘秀姐姐)新近守寡;刘秀与她议论朝臣,拐弯抹角的打探她属意何人。湖阳公主说:“宋弘的容貌、道德、才能群臣中没人能比得上。”刘秀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刘秀召见宋弘,让湖阳公主坐在屏风后偷听。刘秀对宋弘说:“谚语说:‘贵易交,富易妻。’这是人之常情吧?”宋弘说:“我听说的和陛下听说的不一样。我听说‘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刘秀回过头来冲着湖阳公主说:“这事儿吹了!”

[点评]

“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刘黄理想的婚事成了泡影,宋弘这句话则成了千古名言。

宋弘千载美名,其实也有赖于刘秀刘黄姐弟的成全,设若刘秀觉得没面子倚势强逼,或者刘黄因爱成恨发誓报复,事情又会怎样?皇家天威,是没人能够抗拒的。这姐弟俩,还是比较理智人性的。不管如何,这事对刘黄都是很大的打击。之后,她再未结婚,最后出家修道,这和宋弘拒婚都是有联系的。

当年刘秀征讨王郎的时候,彭宠征调骑兵突击队到前线助战,转运粮草前后相继、络绎不绝;等到刘秀追击铜马军抵达蓟县的时候,彭宠自恃功高,满心希望能够得到不一般的封赏。刘秀没能满足他的要求,彭宠就心怀不满。等到刘秀称帝,曾是彭宠部将的吴汉、王梁都成了三公,唯独彭宠没被加官进爵;彭宠愈加怏怏不乐,叹息着说:“既然你们都位居三公,那么我就应该被封王。可是我还在原地踏步,是不是陛下把我忘了!”

连年的战乱使得北方各郡大都破败不堪,唯独渔阳郡保存基本完好;这里的支柱产业冶铁业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彭宠把各种铁器运出去,换回大批粮食、生活用品以及大量珍宝。彭宠的势力一天天壮大起来。

幽州牧朱浮,年纪轻轻却有豪情壮志;他想要改变风俗、推行教化、收拢士心。朱浮征召州中名宿以及新莽时期二千石级别的官吏,把他们分别安置在所在郡的太守幕府;下令各郡动用官府的粮食储备,好好养活、照顾他们的妻子儿女。渔阳郡太守彭宠拒绝执行朱浮的命令,他认为眼下天下未定,战事此伏彼起,不应该设置那么多的官属来消耗军用物资。朱浮骄矜急躁、自以为是,然而彭宠也是个强悍、凶狠的人;二人之间的嫌怨越积越深。朱浮屡次向刘秀进谗言陷害彭宠,密奏彭宠集结大批兵力、聚集大量粮草,搞不清楚他想要干什么。刘秀故意把朱浮的话泄露给彭宠,目的是要吓唬吓唬他。

刘秀下诏征召彭宠进京;彭宠上疏,请求和朱浮一同进京面圣,以便争出个是非曲直。刘秀回绝。彭宠因此疑虑重重;彭宠的妻子一向刚强,无法忍受这样的屈辱,她坚定的劝阻彭宠不要应征,说:“天下还未平定,四方豪强各自称雄。渔阳是个大郡,兵强马壮;为什么要忍受别人的诬告、离开自己的老巢而受制于人呢!”彭宠又与自己的亲信商议对策;大家都怨恨朱浮,没有人鼓励彭宠应征。刘秀派彭宠堂弟,名叫子后兰卿的,前去劝导彭宠。彭宠扣押了子后兰卿,随即起兵造反。彭宠任命了一批将帅,然后亲自率领二万人进攻朱浮所在的蓟县。彭宠鉴于上谷郡太守耿况与自己立有一样的大功、一样所受封赏微薄的现实,数次派遣使者引诱耿况与自己一同造反;耿况杀了彭宠的使者,坚决与他划清界限。

王夫之评论说,不管彭宠怎么样,刘秀对彭宠是刻薄寡恩的,将一个后生小子朱浮放在彭宠的顶头上司位置上,是对彭宠的轻视,故意泄露朱浮的奏章给彭宠,激他造反,也不知刘秀是何居心。当初刘秀到蓟县,彭宠去拜见他,满心以为自己功劳大,刘秀一定会很亲热如兄弟般接待他,刘秀却很冷淡,这已经让他不爽。或许,刘秀从内心认为彭宠不是真心诚意归顺,一开始就对他有成见吧!

[点评]

消灭王郎是刘秀从低谷中崛起的里程碑,刘秀的人生转机是与彭宠的倾力支持分不开的,说彭宠居功甚伟,一点都没夸大。不过,别人可以这么评价,刘秀也可以这么认为,但如果彭宠自己也觉得是这样,那就离灭亡不远了。

如何看待“公平”两个字?

华杉先生对此有精彩评论:刘秀是否对彭宠不公平,这没人知道。公平是一杆秤,但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秤,每个人的秤都不一样。刘秀和彭宠的秤就不一样,而且外人也看不到他们各自秤上的刻度和砝码。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只能以刘秀的秤为准。当你算出来和他不一样的时候,你只能去研究他的算法,接受他的算法。

按彭宠的算法,耿况也受到了不公平待遇,耿况内心是否觉得委屈,我们不知道,但是,耿况的忠诚是坚决的。这就是两人的不同,彭宠始终没有死心塌地跟刘秀,而是一直在“审时度势”。王夫之说,耿况当初归附光武,也是因为寇恂态度坚决,他听了寇恂的。但是,一旦决定,就义无反顾。乱世之去就,决之以义而已,义定之后,就守之以信,不可再窥视两端。

所有的决策背后都有情绪,所有的错误决策后面都是情绪,彭宠的情绪,彭宠下属的情绪,彭宠妻子的情绪,让他们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和选择。没有任何政治资本,就守着渔阳那点兵马钱粮,怎么就能争天下呢?彭宠府无智囊,家有悍妻,一步走错,就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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