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大家一起去了防里村,那天正飘着雨,我们便各自撑着伞走在青石小巷,虽是雨天,但时间久了竟然也品出些不一样的滋味。
撑着伞,穿梭在小巷里,便要时刻注意着脚下,因为时间早已为村间的小道镀上了一层青衣,雨天一不小心就会滑倒。百年前的人们在雨天也会撑着伞慢步吗?农闲的时候,男人们大概会坐在门槛上抽着旱烟,猜想今年收成会如何。女人们也不会介意有一天的空闲,撑着伞去别家谈谈家常。孩子们大抵是慢不下来的,他们会三两结伴,顶着细雨,打闹着从巷头跑到巷尾,整个巷子里都回荡着孩子们的笑声。
这条乌青色的小巷中曾有一副怎样的光景?
雨渐渐大了,不过正巧我们进了间屋子参观,倒也不碍事。一进去,便瞧见两排木头座椅和一个教书先生模样的模型,我们这才知道这里之前是村里的书院,现在便成了观光景点。防里村虽小,东西也不多,但有一点好处——可随便参观,不会有什么阻拦。
我不愿听村里人的讲解,便自行逛起书院来。书院不小,有五六个房间,大概之前也是有古人居住的,那约莫也是个读书人,不然这房子最后又怎会做了教书的地方。各个房间都被搬空了,为了方便参观,都按上了灯。昏暗的灯光照着空荡荡的古屋,着实是让人的心也跟着空了……
这里也曾是有人居住的,天晴的时候,即便没有了现代的电灯,必然也是敞亮的,甚至比装了电灯还要敞亮,屋子像是活了一般,由内而外的透着光亮。每天都会有孩子背着爹娘给的笔墨,来先生这儿求学,他们一个个梳着半高的发髻,摇头晃脑地跟着先生念书。有的兴致高昂,恨不得现在就去考个秀才,让爹娘长长脸;有的脑袋越来越低,恨不得用头顶对着先生,突然被身后的人一戳,有猛地挺起身子,活像条被逼翻身的咸鱼……
我在书院后屋发现了一个小石磨,直径有大约半个手臂长,它像是被人遗忘了一般,也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上面落了一层薄灰,却无意中给这间屋子填了些人味儿。我不禁猜想,也许百年前,那石磨便在了,没过一段日子,教书先生家的媳妇便拿来一小筐米麦谷粒,磨些粉,蒸些馒头包子吃。她来的时候,也许先生还在上课,她便躲在后屋,往石磨中央的孔洞里放些谷粒,然后一边抓着木柄来回转圈碾磨着,一边竖起耳朵偷听先生讲课。她听得专注却不敢停下手上的活儿,因为若是被婆婆发现了,定然是要责骂她偷懒的。不一会儿,一小筐的谷粒便磨完了,哪怕她再不舍,也只能收拾收拾回去,家中还有许多事儿没做呢……
这间屋子曾有人住过?现在已经看不出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木头腐朽的味道,屋子里即使亮着电灯,也只是昏暗,待我们这些游客一走,它便又会回到死寂一般的黑暗。
我一直觉得古时候的老屋子是有魂儿的,住在里面的人便是它的魂儿,老屋给了住在里面的人庇护,而人便让它鲜活起来,日子久了,那些老屋便充满了人气儿,由内而外地透着光亮。但是现在,住在里面的人没了,家具也没了,这些老屋便失了魂儿,它们沉睡了,直到消亡……
回去的时候,雨停了,我站在巷口回望,只暗叹:“乌衣巷在何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