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震怂得很。和他妈真的当面锣对面鼓,一来心虚,二来确实不敢。但现如今公司里他管的多是庶务,人这一闲,心里的事儿就压不下来。见天儿想着凭什么,去学校接孩子的时候都恨不能多瞪陆天明两眼。但碍着孩子面儿,还得装没事人儿似的跟陆天明打招呼。陆天明这边呢,也因着李娟跟他的关系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正式跟相关人等过明面儿,心里头虽则多少也有疙瘩,但也只能笑着点点头当做两个人根本不认识。
“爸,我跟您说点事儿。”把贝贝搁里屋做作业,杨震难得蹭到杨哲青书房门口。自然,他的这位老父亲依然正在泼墨挥洒,头也没抬地随口应着:“哦,找你妈商量吧。”你看,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当了大半辈子甩手掌柜,连这话都成了肌肉记忆,需要说出口来才意识到今非昔比了。
父子俩很默契地当作没这茬。杨哲青提笔抬头,看见儿子脸上为难的神色。“公司的事你们几个放手干,不然你就跟季红商量商量。”不做拿主意的人,也就不会成为负责任的人。
“不不不不是,”杨震一咬牙一跺脚,“您到底怎么想的啊?不想我妈回来啦?您怎么还能稳坐钓鱼台哪?您不知道,我妈她......她都找后老伴儿了!”
啪嗒,好大一滴墨汁滴下来,“闲云野鹤”四个字才写了一半。
杨哲青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紧不慢地追问:“她跟你们说的?”
“嗨!我都见到真人了您还不信哪?我跟您说,这人您肯定也见过,”杨震一拍大腿,“就是贝贝他们学校校长!我都不知道他们怎么搭上的!”他话匣子一打开,索性把那天在医院外头的经过详述一遍,然后眼瞧着他爸脸上有点绷不住了。
然而在儿女面前,杨哲青需要维持自己的尊严。他强作镇定,仿佛没有看见那洇开的墨团,提笔继续,“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处理。”
杨震还想说点什么,但看父亲摆出的那副姿态,知道多说无益,摇摇头出了屋子,心说这架势看起来彻底玩完,他都不急,我在这儿急个什么劲儿。我妈都要给我找后爹了,我爹还不慌不忙,那他只能活该听我喊人家后爹。
其实哪有不急的,只是急是一回事,面子是另一回事。字写到最后一笔,已经是强弩之末,难看得仿佛是在嘲笑他这个失败者。他回头看墙上那幅画,“往事莫沉吟”,恐怕她那个时候就已经义无反顾地向前了。他能有什么法子呢,他这个坚韧倔强的妻,哦不对,是前妻。古人云“覆水难收”,但他总得再挣扎一下。因为什么?不舍,还是不甘心?
他打算找陆天明谈一谈,男人之间的谈话。
这段日子陆天明倒是有空——他当然没能如愿搬到一起,加之李娟和季红见过以后,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张罗生意上的事儿,每晚都约了人,周末还急行军似的去了趟南方,两个人眼瞅着上十天没见过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