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童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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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从前特别害怕与别人的与众不同,担心会被孤立,担心与所处的一切的格格不入会让自己失去快乐和朋友;后来发现那样的担忧是有些杞人忧天的,自己并没有在什么方面有极过人之处,和其他人一样都是普普通通的一份子,现在反而为了发现自己身上的与众不同之处而绞尽脑汁,让自己感到疲惫不堪。

“你怎么把手表戴在右手腕上?男左女右,男生应该戴在左手腕上。”忘了是哪个人曾这样提醒着我。

记得当时我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笑,这样的细节能被人发现又何尝不是自己小聪明的成功呢?

这样的琢磨在我的身上有许多种体现,当所有人觉得我内向不爱说话时,我会去参加活动担任主持;当所有人都热衷于西装革履时,我会经常穿着休闲的服饰;当所有人大笑时,我会躲在某个角落里保持沉默;当所有人因为离别痛哭流涕时,我会选择坚毅地挥手告别……

我知道我这样的“伎俩”不会让人觉得有多么的高明,可能会加深别人对自己的误解,但我很庆幸有这样不会伤人的误解,因为多少年后他们还会记得有这样一个略显“格格不入”的男孩曾出现在他们的生命里。但我也会忧虑,担忧他们觉得我有些过分冷漠,觉得我不近人情。其实恰恰相反,我是害怕失去,即便是今天的我已经明白了得失是人生的正常规律,可依旧不愿意相信每一次的幸福高点之后就会迎来无法挽留的道别。

渐渐地我明白,能大笑时要大声笑,能痛哭时大声哭,能表达时大声说,一个更加真实的自己可能才会更受欢迎。

我曾不止一次给友人说过,我不喜欢说很多话,我喜欢安静,但我喜欢身边是热闹的,看着他们是热闹地、欢快地、躁动地,我的心也跟着沸腾起来,那时的我会觉得无比幸福。

最近的天气变幻无常,刚回到家时还比较暖和,阳光虽很温柔但给予大地的温暖已足以让我感到欣喜。这两天温度突降,空气里像是凝了一层霜,站在外面呼吸就会感到鼻腔和口腔被细小的冰凌刺痛。

待在温暖的房间里无所事事,我百无聊赖地翻看过去写过的日记,看着日记本上老师批改的痕迹让我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的好笑。那时自己在写这些日记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呢?在自己抒写内心的感受时得了个不好的成绩又会是怎样的感受呢?

“小乐。”妹妹笑灿灿地走进我的卧室,她手里拿着一个白色透明玻璃容器,里面盛放着一大串紫色的葡萄。

“不要笑得那么猥琐,想干嘛?”我合上小学时的日记本放进抽屉里。

“来来来,吃葡萄。”她把玻璃容器递到我面前。

她居然没有回呛我的调侃,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怎么了?你没事儿吧?”她的举动让我有些奇怪。

她摇摇头后说:“没事儿啊,就是请你吃葡萄啊。”

“嗯,爸妈呢?”我信了她的话,我从容器里撇了一小串葡萄。

“爸妈睡午觉呢。”

她把容器放在床头柜上,摘了几颗葡萄拿在手里,然后坐在了我的身边。

“诶,你女朋友呢?”她突然问。

“咳咳咳。”我被她摸不着头脑的话逗得差点笑喷,就因为笑了下却被嘴里还未下咽的葡萄呛住了。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她故意搞怪地说。

“你是不是来搞笑的?我的事儿你不是都知道吗?还来问。”我从呛着平复之后,清了清嗓子说。

“我知道你们分了,但是后来呢?她怎么样了呢?你们还有联系吗?”她认真地看着我说。

“后来吗?”我反问了句。

她点点头。

我的事情妹妹都是知道的,虽然平时我们俩习惯了互相损上几句,但我们斗嘴的唯一目的就是搞笑,大概是很早我们俩就产生了这样的共识,所以在一些要紧的事情上即便是逗乐也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句而过,彼此往往还会为对方出谋划策。

之前我告诉妹妹我和一个女孩有恋爱关系,她们在妹妹去大学里找我玩时还见过面,一起吃过几顿饭,彼此间也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后来妹妹离开后,我追问过她对我女朋友的印象如何,妹妹可能害怕我生气所以一开始不愿说,还是在我软磨硬泡下,并以我“不会生气”为誓的前提下说出了口。

她说,“长相朴实,很大众,但很机灵,是个乐天派;感觉很聪明,很有想法,但眼神里总带有一丝焦虑。不知道这种焦虑是对你还不够满意,还是对你们两个的未来充满担忧。我觉得你们俩可能会走不下去。”

我很惊叹一个高中生哪里来的那么多感悟,但似乎女生的直觉在看待另一个女生的时候还是比较灵敏的。我没有生妹妹的气,当时也并没有把她的话当回事。可事实证明,妹妹的直觉是正确的,我们真的没有走到最后。

“后来那个女孩回到了家乡,做老师了吧,再之后就不知道了。”我想了想说。

“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不知道啊。这都过去五年了,已经没有太多想法了。”

“那时呢?”

“那时——有过争执,但争着争着觉得毫无意义了,原本是一对相爱的恋人,既然一方已经决定了他未来要走的路,应该是祝贺和鼓励才对。我曾怨恨过她父母的无情,可想想,谁的父母又不是为自己的孩子着想呢?所以也没什么怨的了。只希望她好好的就行吧。”

“你的感慨还这么多,不会是余情未了吧?”

“还‘人鬼情未了’呢!没有了,没有联系过了。只是偶尔想起时,觉得自己在恋爱中做的很不足,还有很多欠缺的地方,本想在之后的生活里去努力爱她,去做得更好一些,但没有机会了。”

“你觉得你们分手是你的原因造成的?”

“都有吧,应该说这份感情走向婚姻困难重重,稚嫩的我们找不到解决方法吧。”

“如果,如果她回来找你的话,你还会接受她吗?”

“这个,这个,Maybe。不,不会。一方面她不会来找我,她没有那个勇气;另一方面呢,我不会接受她,因为我也没有那个勇气重新爱上她了。”

“好的,对大腹便便、思想成熟的Max Lee同志的采访结束。”

“‘大腹便便’也算是一个好的前缀?臭丫头,就不能想个好点的词吗?”

“不能,这已经算是美化过得了。”

“呃——你气死我算了。”

“那怎么行?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激动不激动,要不要见个面?”

“不见。”

“为什么?”

“你介绍的估计跟你的个性差不多吧?”

她骄傲地点点头。

“那更不能见了。一个‘妖孽’就难对付了,还俩?那我岂不得被生吞活剥喽。”

“你说我是‘妖孽’,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妹妹翻身骑在了我的背上,从两侧伸手掐我的脸,我把脸深深埋在被子里,她用力摸索着我的脸的位置,却被我咬着了一根手指头,我确定我没有用力,但她还是装模作样地哭了起来。

“啊,啊,啊,我的手指头断了。”她举着弯曲的食指,哭丧着脸说。

“真的吗?我没用力啊,我看下。”看着她难受的样子,我信以为真。

“啊!”她高声尖叫。

“我还没碰到呢。”我无奈地说。

“你要赔偿我医疗费,精神损失费,故意伤害费,不懂得怜香惜玉费……”她乱七八糟地瞎说。

“好,说要我干什么?”这时我看出了妹妹的诡计。

“前天我看到一件漂亮的衣服,还有我今天想去外面吃火锅。”

“刚好我也想吃火锅了。”

“真的啊?”她笑着说,然后意识到不对又哭丧着脸:“我才不跟你一伙呢!我要吃西餐。”

“好,答应你,都答应你。”

“对,我还得打疫苗。”

“什么疫苗?”

“被你咬不得打疫苗啊!”

她哈哈大笑了起来,全然忘了手指的事情,我看她的手指已经活动自如了,她用指尖轻轻拭去刚才配合戏份挤出的两滴眼泪。

“你是变色龙啊!”

“胡说,我是百变女王。刚才说好的不许赖皮。”

“好,都记着呢。到时候别忘了打疫苗。”

我把笑得有些过头的她推出了卧室。


14

最近我的睡眠质量有所提高,夜里几乎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梦再来干扰我的脑神经,我想这是家所给予我的安心与温馨的氛围才让我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没有了盔甲的自己更容易和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所有的事物都变得温润起来,仿佛每一刻自己都会融化在没有纷争的世界里。

妈和爸还会经常在楼下的广场上散步,妹妹学校里还有一些“冬令营”活动的事情要处理,我有时会和爸妈一起去走走,有时也会选择一个人在附近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转转,搜寻一下自己对于过往的回忆。这种“忆往昔”的方式不是我的风格,但在这时却让我的内心多了几分甜密,因为过去的一切与现在再无任何关联,就好像平行在时间轴上的两个永远无法谋面的陌生人,彼此的故事都需要自己去书写,只不过他的路我已经知道结局,而我的路还在脚下走着。又或许在未来的时间轴上的我已经知道了我现在的路的结局,但他不可能跨越时间的鸿沟来告诉我一切,我也只能亲自去探索。

今天中午妹妹打电话让我下午履行前几天因为咬到她的指头所许下的诺言,我无可奈何地答应了,电话中她还觉得我不够诚意而对我展开了批评教育,什么要“一诺千金”了,要“言而有信”了,要“尊老爱幼”了,特地强调了爱幼,我哭笑不得地对她进行了谦卑的道歉,并答应下午会准时赴约,她这才算罢休。我之所以没有反驳她,也有自己的私心,我也想去外面吃火锅了。同时,妈和爸也不在家,他们去乡下一个近门家做客。听我爸讲,近门家的老掌柜去世了,他和爸是平辈,但爸和近门年龄相仿,关系也较为亲近些,所以就去了。

下午三点五十分,相距和妹妹约定的时间还有四十分钟,我下楼来到公交站,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还不见公交车的踪影,最后见时间将近,就打了出租车去约好的地点。路上,我向出租车司机抱怨了公交车非比寻常的晚点,司机用惊诧的眼神看着我,然后用一种略带冷漠的口吻告诉我,这个线路的公交车因为修路的原因已经改道将近半年时间了,然后用肯定的语气问我是不是刚才外地回来,当听到我说是的时候他露出了不易被察觉的沾沾自喜。

我原本对时间并不在意的,可车到了中心城区,没想到突如其来的大堵车把仅有六分钟的车程延长到了十六分钟。我愁眉紧缩的表情又被司机一贯惊讶的表情鄙夷一番,他说这个区域向来如此,因为停车不规矩造成的堵车已经有好长时间了,我尴尬地笑笑,我很想说比这样严重的堵车我见过的多了,只是没想到家乡的车多到了可以玩堵车这种无聊的游戏,最后我还是忍住没说。不过,看看时间,就只剩下三分钟了。

我飞也似的跑到妹妹所说的大厦的六楼,环视了一周,在一个角落里发现她所说的“蜀辣传奇”火锅店。我来到店门口,看着里面古色古香的中式装潢,让我不禁想到某部电影里出现的“唐人街”景象,再加上店里的灯光有些昏暗,更是把一种神秘莫测之感烘托的恰如其分。

“您好,几位?”一个身前挂着黑色格子围裙的年轻女子微笑着说。

“一位,不不,我们两位,另外一位是个女孩,应该已经到了吧。”正当我说话时,我隐约感觉到年轻女子身后好像有人在大幅度地挥舞着手臂。

我把身子闪到一边,看到了妹妹正站在店的深处向我挥舞着手臂,她的大幅度动作似乎在告诉所有人,“你看那个男的,是不是瞎”的感觉。

年轻的服务员看到后笑了笑,然后伸出职业的“请进”的手势示意我进去。我不好意思地摇摇头,缓步走到妹妹跟前,正当我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发现她身边还坐着另外一个女孩,应该是店里的灯光太暗,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忽视了她的存在。

“呀,终于看到我了,我的手臂都快摆上天了。还迟到了,我想着您老不会来了呢!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看到旁边有美女就不敢吭声了?”妹妹噗嗤一笑,把她刚才端起来的气势全给卸了。

“没有,别瞎说。”女孩有些害羞地抓住妹妹的胳膊不教她说。

“让她说,她一会儿就上天了,是不是仙女姐姐?”我径自做到了她们俩对面的长凳上。

“你可真讨厌,”妹妹朝我怒着嘴,“这就是那个经常气我的乐哥。”

“然姐,你可真客气。”我调侃道。

“呵呵呵,以后你叫我姐吧。”妹妹笑嘻嘻地说。

“等你长得比我老的时候吧,臭——”我习惯了叫妹妹“臭丫头”,但当着外人面还是不合适,可“臭”已经说了出去。

“臭什么?臭丫头是吧?静儿,你看我哥经常欺负我。”妹妹向她旁边这个女孩撒娇。

她叫静儿,她应该和妹妹很要好,不然不会这么亲密的,她们是同事吗?还是同学?臭丫头,竟在这里瞎扯,正式的互相介绍也没有。

“没有啊,感觉你一直在欺负你哥哩。”女孩声音很轻,但很甜,她始终微笑着。

“静儿?”妹妹有点埋怨似的晃了晃女孩的胳膊,“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呢?”

“说明人家深明大义,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插嘴说。

女孩可能是害羞了,但她笑得更灿烂了。

坐在店里,我才注意到店里摆放的都是长条桌,长面两侧放有长凳可以坐人,宽面两侧有三层宽窄适宜的木架子用来放置菜品。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灯光,环看周围,布置的挺精巧,灰黑色相叠的墙壁与桌子和凳子的颜色保持一致,每面墙上都有一些名人吃火锅的照片,而在妹妹和女孩身后的那面墙上稍高一些的位置则有一副由草书书写的李白的《蜀道难》,书法隽永飘逸,仿佛写出了蜀道的曲折盘旋。店里做了吊顶,错综复杂的梁架结构让我眼花撩乱,每段梁柱相接的位置有一截面的凸起,而凸起之下则安装着罩灯,每个灯下又被暗褐色的遮灯板盖住,这便形成了店内昏黄暗淡的色调,仿佛回到了古时用蜡烛的时代。

“又跑神了,看什么呢?”妹妹问我。

“我在看店里的装修,很古朴啊。”我说道。

“是啊,我们也挺喜欢这里的氛围的,所以才经常来这里的。是不是,静儿?”妹妹看着女孩,征询她的赞同。

女孩微笑着点点头。

“你怎么不介绍你的朋友?”我严肃地对妹妹说,然后又看着女孩:“你叫静儿?”

“我刚才没有介绍吗?”妹妹有些怀疑地问。

“没有。”我和女孩同时回答。

妹妹吐了吐舌头,说道:“她叫欧阳静儿,他是我哥李希乐。”妹妹给我们相互介绍。

“你好。”我习惯性地伸出手,当猛然想到场合不对又急忙缩了回来。

“你好。”欧阳静儿笑着说。

“想占人家便宜吧。”妹妹咧着嘴笑着说。

“哪有的事儿,工作中习惯了。”我尴尬地回答。

“我觉得你经常欺负你哥哥啊。”欧阳静儿看着妹妹缓缓地说。

“啊?我成了欺负哥哥的女孩了,我还是少说话了。”妹妹一脸委屈。

“静儿说的对啊。”我附和着。

可能被一个陌生男子叫名字的感觉还是有些怪怪的,再者,“静儿”这两个字被人唤出来多少会有些暧昧的味道,欧阳静儿的两颊陡然升起了一道红晕。

我略显尴尬地端起服务员刚上的一杯水默默地抿了一口。

“不许你叫静儿,怪怪的,我能说有点猥琐吗?哈哈哈……”妹妹的话打破了稍显尴尬的氛围。

“那我叫你欧阳吧!”我笑着征求欧阳静儿的意见。

“没有‘吧’,欧阳就行了。”欧阳静儿学着妹妹的口吻说。

我们两个相视一笑,妹妹仿佛被我们隔离在这阵笑声之外,她不明就里地看着我们。

欧阳贴近妹妹的耳朵,把这个笑点告诉了她,妹妹恍然大悟,又带有鄙夷之色的说道:“你们俩的笑点可真低啊。”

妹妹她们点好的鸳鸯锅汤头和配菜一次就上齐了,老板看在妹妹和欧阳是老主顾的面子上又赠送了两罐店里特制的酸梅汤,我们纷纷向老板道谢。还要提一点的是刚才在店门口迎宾的年轻女子就是这个店的老板,我很惊叹这个店所带给我的意想不到的收获,而且老板要比我小上三岁,我的成绩与她的相比真的是惨淡多了。老板被妹妹和欧阳一句一个姐叫的有点不好意思,她对我们说了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便走开了。这时,店里也开始忙活起来,原本只有我们一桌顾客,而现在店里大概十几个桌位已经坐满,而且门外还排着等待被叫号的长龙。

我们天南海北地聊了很多,她们两个问了很多我工作上的事情,我也问了她们在学校里的趣事。欧阳对我能够跟外国人直接沟通赞叹不已,而我自知那样的夸奖有些言过其实,可自己竟不愿否定那些名不副实的夸奖。

妹妹在席间很少说话,她这会儿倒像个慈母似地看着我们两个谈话。

“静儿怎么样?”妹妹趁着欧阳去洗手间便兴高采烈地问我。

“什么怎么样?她人挺好的啊,挺开朗、活泼的。”我回答说。

“还有呢?”妹妹喜滋滋地说。

“还有?也挺健谈的。”我说。

“还有呢?”妹妹继续问。

“不知道了。”我照实说。

“怎么不知道呢?这么好的女生,你就没一点想法吗?”妹妹对我的笨头笨脑的样子有些生气。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这种事情不是一个人说的算吧,还得从长计议。”我坦白我的想法。

“从长计议你个大头鬼,觉得可以——”妹妹提高了嗓门。

“觉得可以什么?”欧阳的回来打断了妹妹的话。

“没有什么。”我干笑着说。妹妹则是摇摇头。

“我觉得你妹兄妹俩谋划着什么‘阴谋’。”欧阳眯着眼睛看看妹妹又看看我,然后神秘兮兮地说。

我和妹妹觉得被看穿心思似的感到有些尴尬,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我开玩笑的。”欧阳放声大笑。我和妹妹都感叹好险,若要是真的被察觉了,或者人家毫无那方面的想法,岂不是更显得异常尴尬了。

在欧阳没有注意的时候,妹妹不动声色地指了指欧阳,然后做出了一个握拳的动作,又表示鼓励地冲我眨了一下眼睛。我被妹妹生动的肢体语言逗得乐开了花,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欧阳好奇的问。

“我去趟厕所。”妹妹起身去厕所,在路过我时狠狠地在我肩膀上掐了一下。

“啊!”我没忍住叫了一声。惹得周围用餐的人都扭过头来看我们。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妹妹赶紧跑开了。

“怎么了?”欧阳没有注意到刚才妹妹的动作。

“没事,我们俩从小到大逗习惯了,刚才她觉得我笑她,所以就——”我伸出手做出掐人的动作。

“哈哈,你们俩可真是冤家。”

“谁说不是呢?”

“不过,我挺羡慕你们的。”

“羡慕我们?”

“是啊,希然因为爱你所以才会没大没小的,你因为爱希然所以才会容忍她的没大没小。”

“是吧。”

“是的,你不知道希然在我面前怎么夸你来着,她说你很厉害,不仅书读的好,而且还特别孝顺,还特别——专情。”

“这我还真不知道,我以为她会经常说我坏话呢。”

“怎么会呢!”

“对了,她该不会把我所有的事情都给你说了吧?”

“嗯啊,说你经常被女孩甩。”

“呃——”

“开玩笑了,哈哈哈,果然跟希然说的一样,你尴尬的时候就不说话了,然后面部呈一个——囧字。”见我没有说话,欧阳的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说道“囧”字的时候基本上听不到她说话的声音了。“不好意思,没有惹你生气吧。”欧阳有些抱歉地说。

“没有,没有,不会的。她没说我高兴的时候会变成‘回’字吗?”我展示自己高兴时的样子给她看。“你看,像不像回字。”我闭上眼睛,张大嘴,呲着牙笑。

“没有说过。”她微微一笑,注视着我,不再说一句话。

我慢慢地闭上嘴,睁开眼睛,认真地看着她。梁上的微光洒在她的身上,她的头发闪着光芒,她的脸庞出奇的隽秀,细密的眉毛,清澈的眼眸,高挺的鼻梁,厚薄匀称的双唇,饱满但不突兀的两颊,修长的双手正托在形状优美的下巴下面。

我知道这样长时间注视一个刚认识的女孩是多么的无礼,但在这一刻我忘记了所有道德规范的礼数,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被她深深地吸引,或许一开始妹妹提出的时候我还处于某种过家家式的娱乐心态之中,而现在我却被一种莫名的力量牵引着走向了供奉她的神殿,我不知道她眼中的我会是一个怎样的形象,是一个充满好奇的孩童,抑或是一个迷惘无知的青年,又或是一个垂垂枯朽的老者,但我始终会以一颗虔诚的心去祈祷,希望在未来的日子里能够被她垂怜。

“干嘛呢?怎么不说话了?”妹妹把我们俩叫了回来。

我没想过妹妹竟对我的婚姻大事这么上心,因为她曾不止一次地嘲笑我的愚笨,甚至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时常挂在脸上,有时我真的误以为自己在感情上的不顺遂仿佛成了我整个人生的写照。

但事实并非如此,因为有了第一次的失败经历,反而让我再遇到类似的事情时能处之坦然,不再会大喜,不再会大悲,也更清楚一旦再遇到心仪的人一定要好好把握。

妹妹又给我创造了很多机会,例如约好的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吃饭,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某个游乐场玩,她都会以某种理由缺席,或者干脆自己躲起来,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她才会奇迹般地出现。

有一天,妹妹非要拉我去市图书馆,我其实不太想去,但在妹妹的威逼利诱下我还是去了。所谓的威逼,就是她的喋喋不休实在让我难以忍受;而所谓利诱,则是她告诉我欧阳也会去。

当我听到欧阳也会去的时候,我的内心异常澎湃,妹妹前期所施展的威逼很快便被我抛诸脑后了。而妹妹看到我欢欣鼓舞的样子,则会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嗤之以鼻的表情看我,她那虎灵灵的大眼睛快要从眼眶中跳出来似的,这时我就会双手展开伸到她跟前,装出准备要接住她那呼之欲出的眼珠的样子,她便咯咯笑了起来,顺便给我了个白眼。

市图书馆并不宏伟,外观依旧停留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不过门口的车辆倒比记忆中的多了不少,总体来讲电车和自行车还是主流,它们都秩序井然地站在图书馆前一隅的车棚里。

走进图书馆,开阔的大厅映入眼帘,我瞬间觉得自己被它不起眼的外观欺骗了。我站在一楼环视一圈,每一层都被整齐排列的书架占据着,还有一群群、一簇簇、一个个外面停立着的那些交通工具的主人们以他们各式各样的姿态翻阅着手中的书。

“又发愣,你的老毛病怎么还没改?”妹妹像教育小孩子似的数落着我。

“没有啊,我就是随便看看,感觉现在比过去的人还多。”我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由地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怀旧感。

“好了吧你,我叫你来干嘛呢?一副老古董的模样,去哪儿都要感慨半天。快去,她在二楼文学区那个角落里,我刚才看到她了。”妹妹给我指指方位。

“你什么时候去二楼了?”

“就在你带着慈祥的笑容到处看的时候。”

“有那么久了?是你跑的快还是我真的成老古董了?”

“那还用说!我去看书了,不陪你玩了。”

妹妹大摇大摆地走开了,留我自己站在空旷的大厅里中央。我又抬头看了看妹妹刚才给我指的方位,只能看到二楼的栏杆、几排书架和一个捧着书坐在地上斜倚在栏杆上的少年,丝毫看不到欧阳的影子。我很疑惑妹妹究竟以怎样的速度跑到二楼,然后在看到欧阳后迅速跑下来告诉我的,莫非自己刚才真的如妹妹所说那般愣神就愣了半天?

我走过一个摊放着儿童图画书籍的展台,两家儿童文具专卖店,一家少儿课外辅导机构的销售柜台,来到了图书馆西北角,然后乘坐电梯到了二楼。通过检测门,往里走三四米,摆放着几张褐色的木桌和长凳,每张桌子前都已坐满了人,向左手边一拐,如屏障般的书架便横亘在我了的面前。我又穿过书架间狭窄的过道,不好意思地惊扰了几个聚精会神看书的大人和小孩,终于抵达了妹妹所说的地方。

在我面前,几个书架包围的一片区域里放置着两张长桌,要比刚才检测门处的桌子约莫大上两倍,两张桌子的窄面相抵,组成了一张体积惊人的长桌,而更惊人的是环桌摆放的长条凳上密密麻麻坐满了人。我查看身旁书架上的标签,确定是文学区域无疑,接下来便开始在这群人当中寻找欧阳的身影了。

我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欧阳,是不是妹妹弄错了,抑或是欧阳在某个角落里站着看书呢。我这样想着,便蹑手蹑脚地在长桌边沿挪动着,探看着四周每个书架间,不想漏过每一个角落。但我的余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那张长桌,在我漫无目的地寻找一无所获的时候,桌旁的一对男女引起了我的注意。年轻男子抬起头微笑着对身旁的女孩说了句什么,身旁的女子微笑着回应了他,女孩的嘴微张,似语非言,而后各自回过头继续看自己手中的书。因为一桌子的人都在安静地看着书,所以他们两个的举动就显得较为突兀了。

我仔细端详着女孩,感觉似曾谋面。女孩的长发披散着,脸颊被垂下的头发遮挡,她带着一副银边大框的眼镜,把书端在双手里,恰好盖住了鼻梁以下。在她的书下面躺着一个精巧的笔记本,翻开着,被压折过的两页纸弹了起来,悠悠地在空中摆动着,上面放着的一支笔滑到了另外一侧。她不时会一只手举着书,用肘压着本子,另一只手则拿起笔在本子上快速写些什么。她的动作很熟练也很优美,是完全沉浸在阅读乐趣中的一种状态。而她身旁的那个年轻男子时常会被她的动作吸引,抬起头看上她片刻,然后心满意足地回过头。

他们两个是情侣吗?

我总是感觉女孩跟欧阳有些相像,但又不真切,因为我每次见到欧阳时她的头发总是精巧地扎起来的,绾成可爱又不失气质的发型,她还会用些白色或粉色的发卡装点头发,大概是为了和幼儿园的小朋友拉近距离才那样拾掇的吧。另外,欧阳不戴眼镜,而这个女孩却戴着。虽然她们两个有着这些不同,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但这些怀疑终究不能让我明了事情的真相。

“不好意思,麻烦让下。”在我驻足观察的当儿,我挡住了一个少女的路。

我表示抱歉后便躲开身子让她通过,等她走后,我抬起头看刚才那个与欧阳相像的女孩时,才发现那个女孩也正看着我。我有些不明所以,她却露出了微笑,我有些纳罕,她的嘴角扬的更高了。看着她玻璃镜框后面的眸子,我心中的一汪清潭被人投下了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在我心中剧烈地回荡,她就是欧阳。

我们俩相视一笑。我开心于最终还是找到了她,我难过于不知道她跟身旁的那个男子有着怎样的关联。

她快速地合上书,把本和笔放进一直搁在她脚边的地板上而我未曾看到的一个黑色的大挎包里。她悄声跨出长凳,一手拎着包,一手拿着那本她从刚才一直看着的书向我走来。

我注意到那个男子有些失落地看着她,又带有些许惊讶地打量着我,在他注意到我看他时,他又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似地低头看书。

欧阳满面笑容地来到我身边,小声对我说:“你怎么来了?”

我食指关节轻压鼻尖,难为情地傻笑着,我的确还没想好该怎么回答。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顽皮地朝我眨了下眼睛。

“我们去那边吧。”她看了看栏杆边,然后细声细语地说。

“好。”我轻声回答。

我跟着她来到栏杆边,恰是刚才我在楼下看到一个少年斜倚着栏杆看书的位置,少年已经不见了。

“你也来这里看书吗?”她把大挎包放在地上,顺手又把她看得那本书放在包上。

“我是——我是来看人。”我微笑着看着她,说完这句我自己略显不好意思地将头转到 一侧,又马上转了回来。

“看谁啊?”她摆出一副好奇的样子。她轻柔地将两颊的头发顺到耳后,又轻轻地扶了大眼镜框,身子微微前倾,嘴角始终挂着微笑,准备洗耳恭听的样子。

她的明知故问让我有些气恼,但她少女般青春的样子却又让我心生爱怜。

“你啊。”我毫不犹豫地说。

“哈哈,现在看到了,然后呢?”她的双手背在身后,轻压着脚尖,身子缓慢地前后晃动着。

“然后?”我被她咄咄逼人的眼神看得有些慌乱,不由自主地重复了她的话。

眼镜后面她的双眸显得更大更动人了。

“对啊,然后。”她眯起眼睛略带严肃地说。

“然后——我想问:有空一起走走吗?”我鼓足勇气说。

“不行,我还有好多想看的书还没看呢。”她嗲声嗲气地说。

对于她的拒绝我有些措手不及,我略显尴尬地干笑了下,身子僵硬地直挺着。

“哈哈哈,”她竟兀自笑了起来,“你的脸又变成‘囧’字了。”

我这才觉察到她是在跟我开玩笑。我无奈地看着她,然后轻叹了口气。

“干嘛?这样就失去勇气了吗?”她开玩笑地说。

“没有啊,我觉得吧,你跟妹妹在一起学坏了。”我故意逗她。

“讨厌。”她嬉笑着轻轻在我胸开拍了一下。

“你看,还学会打人了。”我接着说。

她乐开了花,随即眯着眼,紧绷着嘴,装出生气的样子。“哪有?”她声辩道。

她故作生气的样子让我觉得很可爱,于是我把一只手搭在栏杆上,脸慢慢地凑近她,想把她认真端详。

“这里不行,太多人了,会被看到。”她突然睁大眼睛,向后挪动了半步。

“嗯?什么不行?什么会被看到?”我不太明白她的话。

看着她脸颊上的绯红,我突然意识到可能我刚才的举动让她以为我要吻她,我的心猛地乱跳起来,我赶紧收回搭在栏杆上的手臂,直起身子,不好意思地笑笑。

那种心跳是我好久不再有过的,我感到内心里有种充实的快乐,还有一种如乘坐速降杆时双腿飘起来、身子失重的刺激感。可尽管我感受到了这种存在于我和欧阳之间交流所产生的快乐,但我依旧不敢把它当做我们俩之间那道界限已经被打破的标志,我很想把它保存下来,不是因为我崇尚暧昧所带来的快感,而是我更害怕失去。

我替她拎着黑色大挎包,她把那本戴维·洛奇的《天堂消息》放回书架。我们经过方才她看书时的那张大桌子时,我悄声问她是否认识刚才身旁的那个年轻男子,她淡然地问是哪一个,我说是和她有过简短交流而且经常盯着她看的那一个,她说不认识,只是那个男生碰到了她的脚才聊了两句,至于一直盯着她看她也觉得很奇怪,最后又嘲笑几句我的凭空吃醋。我想矢口否认,但似乎也毫无意义了。

当我们乘坐下楼的扶梯时,我告诉她妹妹也来了,她一把抢过我手中拎着的黑色大挎包,非要自己拿着,说是现在见到会难为情的。


15

还有一周就要过年了,天空却意外的放晴了,等待今年第一场雪的人们再一次尝到了“背叛”的滋味。不过晴朗的天气还是会给人们带来好心情,前些天的阴郁被普照的暖阳涤荡一空,这时人们的内心中不再局限于对雪的期待,也多了几分对现日的欣赏。现在真的是刚刚好,对当下珍惜,对未来憧憬,没有失落与忧郁作祟,一切的时光都变得美好起来。

晌午稍过,日头恰在头顶,天空少云,温度并不热烈。北方的树少有四季常青的,学校附近约略种有一些冬青树,而其他地方则以杨树和柳树较为多见。这时的景色虽不及南方的那么缤纷,但至少有一种颓唐之美。犹如一个人在一年里,一月里,一天里有诸多情绪的变化,自然之物也应有其情绪变化,在四季轮回中,万物进行着新陈代谢,褪去体内污浊之气,进而变得更健康和茁壮。

我与欧阳经过几次邂逅,以及在妹妹故作聪明安排下的见面后逐渐地变得熟识起来,这种变化的快出乎我的意料,我难道真的到了极度缺爱的年纪?我暗自思忖着。想起来初次见面时地暗度揣测,还有那略带长辈口吻的言辞,让我陷入莫名地后悔当中。

现如今经历与年龄并不再是一个男人的优势,反而成了那些初入社会的新新人类所鄙夷的劣势。爆炸式的资讯不间断地给这个社会带来地毯式的轰炸,年长的人唯恐避之不及,而年轻的人却在其中悟出了生存之道。想到这些,我对自己曾以在大城市多待几年自以为是的见多识广嗤之以鼻,我并不一定比她知道的多,她也并不一定比我知道的少。

从偶有见面到现在自己情不自禁地前往她和妹妹所在的学校附近闲逛,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变成了这样的。原本想去河边走走的,不知不觉走到了学校这里;想去远处的商场买些东西的,竟又来到这里;像这样的情况还有很多。以前,我不太相信一见钟情这回事,现在也鬼使神差地着了道。开始去思念一个人,开始想要多多说话,开始幻想她的生活,开始在这个小城里寻找她过去留下的足迹……

关于感情方面,我知道自己的头脑一点都不灵光,也有点恨自己的愚不可及,想要介入她的生活,但自己总想不出一个聪明的办法,更重要的是习惯了被动的自己害怕被拒绝。

“叮呤呤呤……”一阵急促的铃声把我从沉思中唤醒。

抬头看到了色彩斑斓充满温馨气息的校舍,这分明是欧阳和妹妹的学校。在铃声逐渐变弱隐去最后一个音符之后,一群活蹦乱跳、穿着整齐的小孩子在父母的陪伴下从教学楼里涌了出来,从孩子的脸上还未卸掉的妆容,应该是学校举办了文艺活动。人群快要走到铁质白色高大的铁艺门时,我准备离开了。

“嘿!嘿!”我听到有人在身后喊了两声,但觉得肯定不是在叫我所以就没有在意,更何况我担心在这里遇到欧阳会有不知如何解释的尴尬,遇到妹妹更是会被大大地奚落一番,于是不自觉间加快了脚步。

“嘿,李希然她哥。”确实是在叫我,声音也无比的熟悉,是欧阳。

我停下了脚步,回过身,略显狼狈地看着她。

“干嘛呀?听到我叫你你还跑那么快,好像我要把你吃了似的。”她撩拨开眼角的碎发梳理在耳后,双手掐在腰间,支撑着因为快速跑动后急促呼吸所造成身体的轻微晃动。

“不好意思,真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是叫我,更没听出来是你在叫我。”我不知所措地抬起右手指尖扶在额头,手掌刚好遮蔽了我的半张脸。

“累死我了,”她气喘吁吁地弯下腰,“讨厌。”她用力在我肩头打了一拳。

吃了她突然来的一拳我有些莫名其妙,但我确定的是刚才的确害得她快跑了一段路程,兴许为了能把话讲清楚,刚开始她硬撑着,这会儿算是卸下了劲儿。

“没事儿吧?好点儿了吗?”我靠近她,有种想要拥抱她的冲动,但我还是忍住了。

“你真讨厌。”她看着我,嘴角轻扬,她的眼神里略带愠怒。她的喘息声慢慢变小了,心律也缓缓平息。

“对不起,真对不起了。来,再打一拳。”我又往她的跟前凑了些,我们俩相聚不足一米。我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举动感到惊诧,平素里的自己不会这样,而这时,仿佛身体里有某种东西牵引着我。

她没有后退,不言一语,只是呆呆地看着我。

我也傻傻地站着,如她看我般看着她。我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忽停忽快地跳动着,有那么一刹那,我觉得心脏会从我的胸膛飞跃而出。

我不知道我们两个像这样的“对峙”会持续多久,可我并不想让它结束,这是我许久许久不曾有过的感觉,很奇妙,也很美好。

微风拂过,带来一阵冬日午后的冰凉。她刚才梳理过的鬓角的碎发又被弄乱,她莞尔一笑,羞涩地低下头片刻,娴熟地整理好头发,重又抬起头看着我。

我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出神,聘聘婷婷,是我脑海里首先浮现出来的词汇。

“啊——嚏——”她用手遮住鼻子轻声打了个喷嚏。我这才注意到她穿的衣服是多么的单薄,黑色打底裤,黑色小短裙,淡黄色的女士卫衣,里面是一件缀有蕾丝边的白色毛衣,虽说今天挺暖和的,可这样的装束与这个季节还是格格不入的。

“不好意思。”她因为自己的失态而向我道歉,语音里有了很重的鼻音。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还未拆封的“心心相印”卫生纸从中抽出一张递给她,她转过身轻轻地擤了擤鼻涕,然后回过身准备说些什么,而在她开口之前我已经利索地把自己厚重的风衣披在了她的身上,这时我们相隔不到五十厘米,她的脸颊陡然泛出了一丝红晕。

她的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有种薄荷的味道,这只是我的臆测,我对于气味之类的东西向来就不大明了。

离近看,我才注意到她化了妆,星星点点的眼影在她眨眼间扑簌簌地闪着光,她的睫毛很黑很长,修理过后更显得魅惑十足。双眸大而清澈,如高原上的冰川湖般圣洁和灵动。她鼻梁很高,但很精致可爱。嘴唇厚薄适宜,浅浅的粉红色愈加衬托出她的性感和活力。

“我们今天有表演活动,所以特意化了妆。”她看出我的想法然后解释说。

由于站的太近,她有些不好意思像刚才那样直楞楞地看我,说话时会把头朝向一侧。我能感受到她的温度,身上的清香变得也更清晰了。我,很想吻她,但我不确定我们都做好了准备。

“我——我——”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了?”她看着我的眼睛说

“没什么。”我微笑着回答。

“么。”她踮起脚尖快速地吻了我一下,然后又回归到刚才看我的神情,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我明白自己该做些什么,正当我弯下腰准备回吻她的时候,我听到不远处叫我的声音。

“李希乐,李希乐。”是妹妹。

我急忙直起身,欧阳也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俩朝向妹妹,看着她慢慢地走过来。

“你们两个偷偷摸摸干什么呢?”她走近后拉着欧阳的胳膊嬉笑着说。

“没,没干什么啊。”欧阳笑着说。

“还没干什么?看你的脸都红成什么样子了。”妹妹装模作样地层层逼近。

“真没干什么?”欧阳说。

“天有点冷,应该是冻得了。”我说道。

“你先别说话。我问静儿呢!是不是我哥欺负你了?”妹妹理直气壮地说。

“哪有!”欧阳回答。

“怎么可能?”我插话道。

“这是一致对外了啊!”妹妹展现着她特有的坏坏的眼神反复打量着我和欧阳。

“唉,我说你要不要先看下自己,画的跟妖怪似的。”我想把注意力转移到妹妹因为表演画的有些浓的妆容上。

“你才是大妖怪呢!”妹妹大声说道。

这一招真是屡试不爽,妹妹因为我嘲笑她的妆容而显得不高兴。其实,妹妹虽然画的妆有些浓,但本就长得很标致的她在这样的妆容里更是有种平时罕见的美,只是为了转移话题,所以才去揶揄她,如果在往常我肯定会好好夸一番的,这时心里有种表里不一的愧疚感。

“你哥哥觉得你很漂亮,所以觉得你不用怎么化妆就很漂亮,而我就不得不靠化妆来掩饰喽。”欧阳帮我解释着,在妹妹不察觉的时候冲我眨眨眼,暗示我要向妹妹求饶。

但想到欧阳让我附和她的话,可她的话里贬低自己而褒扬妹妹却让我有些不太情愿去附和。

“你看他的表情,有多么不情愿全写在脸上了。乐乐啊,你的一切我全掌握在手里了,我都知道的。”妹妹像看透了一切似的哈哈大笑起来。

“臭丫头,你知道个鬼。”我伸出手要去拍她的头。她迅速躲开,又拉着欧阳跑了。

“我们学校里还有事情要处理,回头再把人还给你。”妹妹跑出几米远后回过头对我说,我还没做出反应,她们又跑了起来,欧阳在妹妹的拉拽下摇摇摆摆,她以极不舒服的姿势回过头向我摆摆手,然后指指自己的嘴,随即拐进校园里。

我心有领会的不停地摆着手。

稍晚些时候,妹妹把我遗忘的风衣带了回来,又矫情地唠叨了我几句,见我没有还嘴她便罢休了。

我拿着妹妹给的衣服,叠的整整齐齐地放在一个崭新的手提袋里,我小心地打开衣服,上面留有欧阳身上清香的气息,我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重新把风衣披在身上,感受着欧阳的温度。

这时,我听到有人在推门,我赶紧甩了一下肩头把风衣甩在床上。

“在干嘛呢?”妹妹走进来好奇地问。

“没干嘛。”我掏出大裤衩兜里的手机胡乱地翻看着。

妹妹走进我,轻轻拍拍我的胸膛,说:“乐乐啊,我女朋友以后就交给你了,不要辜负她哦。”她嬉皮笑脸地说。

“她给你说了?”我小声问。

妹妹点点头。

“嗯,好的啊。”我回答妹妹。

“就是——”妹妹说。

“就是什么?”我着急地问。

“就是你得减减肥了,看,胸部都下垂了。”妹妹哈哈大笑起来。

“啊,真无聊。”我冲她翻了下白脸。

或许这次我没有追打她让她觉得很奇怪,她得寸进尺地把脸贴在我的胸口,认真地听着些什么。

“又干嘛?然姐。”我有些不耐烦地说。

“别说话,我听听的你心跳,据说恋爱中人的心跳一分钟会有一百五十次。”她郑重其事地说。

我不由分说地把她抱到了屋外,然后以命令地口吻说:“下次进来要敲门,听到没有?要是你突然进来我正在换衣服就不好了。”说完话我随手把门关上了。

“不敲,不敲,又不是没有见过。”她趴在门上小声地说。

“小色魔。”我大声说。

她乐呵呵地走开了。

我一屁股坐在床上,终于可以自己感受一下清净了。我把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想着妹妹刚才的话,恋爱中的人的心跳真的会每分钟一百五十下。真的会每分钟一百五十下吗?谁会这么无聊去计算这个?恐怕也只有中二的女孩才会相信吧!又或者是妹妹故意调侃我瞎编的呢?肯定是她瞎编的。但我的手却始终放在心脏的位置上没有拿开。

哈哈哈,我怎么也变得中二了,快成一个大叔的人了,还去相信那样的鬼话。我嘲笑自己是个笨蛋。

我百无聊赖地抚摸着刚才甩在床上的风衣,自娱自乐地傻笑着,当我把手放进口袋时,摸到了一张粉红色的便利贴。我好奇地打开,上面用隽秀的字体写着:乐,今天见你很开心,别忘了你还欠我,呃——有点难以启齿,一个“吻”(便利贴上面不是吻字,而是用红色圆珠笔画出嘴唇的形状),还是说出来了,别笑我,改天再见了。静。

一切发生的那么快,如果说下午回来那会儿还觉得不真实,而这张纸贴确实实实在在地告诉我一切真的发生过了。我有些喜不自胜,可想到自己竟然一直没有主动要过联系方式,真的是如此笨拙和懦弱。妹妹,肯定有的,现在怎么好意思厚着老脸去问她呢?

“我可爱的妹妹,你能告诉我欧阳静的电话和微信号码吗?”我躺在床上给妹妹发信息。

我等了好久,她回复我说:“哎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的信息不及格,不告诉你。继续夸我,继续夸我,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依旧是让人哭笑不得的风格。

“我漂亮的掉渣的妹妹啊,大发慈悲告诉你亲爱的哥哥号码吧。”我继续发道。

“哦哈哈哈,不说。谁跟你亲爱的了?还有,漂亮就行了,掉渣?我得有多久没洗澡了。哼,不及格。”她继续捉弄我。

我搜肠刮肚地不知道夸了妹妹几轮,最后在她准备睡觉的时候,才总算把我要的联系方式发给了我。末尾还赘述着几句调皮捣蛋的话:

“亲,请接收,您的愿望已实现,本仙女准备就寝。请勿骚扰。”

“臭丫头!”我发了过去。

“信不信我收回魔法?让你收到的信息都变成假的。”她发了一个愤怒的表情。

我没理她,而是赶紧点开微信名片,通过微信头像上欧阳的侧影判断:没错,这是欧阳的信息。

“仙女,请就寝吧。本大神也该归位了。”我发了一个笑脸。

她给我发了一个小孩做鬼脸的表情,上面还配着四个字“厚颜无耻”。

我实在不想再跟她进行“旷日持久”的拉锯战了,我就默认让她过把获胜的瘾好了,反正向来如此,我从来也没胜过。

但时间不早了,十一点已过十分。虽然这个时间对于大城市里的人来说是稀松平常,甚至才刚刚开始夜生活,但对于小城的人来说,这就显得太急功近利了些。“今日事,今日毕。”白日里勤奋积极,夜晚则早些休养生息。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说,选择不同的地理坐标便是选择了一种生活方式的原因。不同的生活有着不同的规律需要遵循,当然也会有着不同的辛酸和甜蜜。

我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发了信息。

“你给我的纸条我看到了,我今天见到你也真的真的特别开心。我知道你已经睡了,不过,我真的是迫不及待想要给你发信息。我也很抱歉之前没有当面问你要联系方式——”啊,字数有限,不能再添加微信的时候超过这么多字体,于是我改为短信,又继续编辑道:“听妹妹说你们明天开始休息了。你明天有时间吗?我可以找你吗?”发送。

我反复回想着微信验证信息好几遍,觉得有几处并不那么完美,但已经发送了,尽管不满意,可这会儿更多的是紧张和焦虑,不知道会有怎样的回复。

暮色沉沉,外面黑黢黢一片,万物都已安睡,如我般失眠的会有几人呢?原以为自己的内心不会再掀起波澜,可突如其来的掷石者将她手中的一块细小的碎石掷于我的心之湖水中,在她可能微不足道,而于我却是层叠无止的涟漪。


16

慢慢地,走过了一些路,看过了一些事,见过了一些人,对于过往的得失已经不再像过去那么纠结了。无论怎样的规划和预计,未来也总会这样那样的袭来,与其对于那些失去和遗憾念念不忘,不如选择遗忘和怀念更洒脱一些。有不少“鸡汤”文章告诉我们要活在当下,是的,要活在当下,至于该怎么活,也不必纠结,做好手头或眼前的事情就好了。

在人生的每个阶段都会遇到不一样的麻烦和困扰,年少时的懵懂,稍大一些时的躁动,青年时的茫然,壮年时的惆怅,老年时的怀念。不同时期的人也都会有不同的憧憬,但最大的共同点都是希望自己和心爱的一切都能变得更好。自己终究会在人间消失,但那又何尝不是一个新的起点呢?继续经历着如此这般却又不那么一样的一切。

现在再问我的梦想是什么,我多少有些犹豫,如果非要说的话,我想是:家人能够幸福,父母康健,我爱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获得他想要的幸福和快乐,当然最重要的是——世界和平。

我与欧阳的故事还没有结束,最后我们俩走到了一起,我们知道未来会有许许多多的问题等待我们的解决,不过我们俩有一个共识: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问题,方法总是要多一些的,只要不放弃就一定能解决。

现在想想,过去的自己实在是不够洒脱,不喜欢的东西就极力否定,喜欢的东西就极力赞扬,可未曾可知的是自己的喜好并不是衡量事物的唯一标准,世界上还有无数的未知是仅凭想像无法探知出结果的。

我时常会想到那时我与欧阳的谈话,之所以会想起来并不是出于某种怀旧的情节,而是自己对于幸福的发端总是后知后觉。若要说一个人的思维千变万化,而我的思维却总处在一条单行线上,在触碰到幸福的终点线时,才觉察到自己已身处幸福之中了。当得知幸福的发端起于微末,我更是对这种难以言表的神奇力量感到惊叹不已。

在我发完信息的翌日,我收到了欧阳的回复,但由于前一晚的失眠再度来袭,我没能及时查看,最终还是妹妹擅自闯入我的卧室毫不留情地一屁股把我坐醒,才让我没因错过那美好的一切而懊悔。但我不得不说我对她这种叫人的方式深恶痛绝,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她的不按常理出牌,也就觉得没有什么了。

面对痛苦醒来的我,妹妹没有稍加安慰,而是又拿出了她的看家本领——带有幽默又略带嘲笑的碎碎念。

“快起来,大懒虫,看爸妈把你惯得,太阳都晒屁股了。”砉地一下,她把我的被子直接掀掉。我想天底下只有我的妹妹不把我这个哥哥当哥哥看吧。

我把她拉倒躺在我身边,而我继续假寐。

她装模作样地靠近我,“嚯”,她学着空手道事先大吼一声,然后有模有样地把手握成刀状在我头上敲了一下,虽然力道不大,但还是激起了我的不满。

“你想干嘛?来,来,来,劈死你亲哥。”我大发牢骚。

“我看着呢,没有使劲儿。”她嘟囔着。看来她知道错了。

“大早上的,你上蹿下跳的,干嘛?有事儿吗?”我缓和了语气。

“还说呢!静儿说给你发了信息,你没有回复她,她很伤心啊——”妹妹笑嘻嘻地说。

听到她说欧阳,我一下子蹿了起来,跨过妹妹,跳下床,拔掉冲了一夜电的手机,打开后发现上面显示着有三条未读的微信。

第一条:欧阳同意添加我为好友。

第二条:好啊,笑脸,什么时间呢?我十点多有些事情,要和家人去趟亲戚那里。

第三条:你怎么了?没事吧?不是要反悔了吧?!一个愤怒的表情。

“哈哈,你能不能不要把表情包也读出来,听起来很幼稚啊。”她嘲笑我。

“要你管!”我朝她摆摆手。

已经快九点了,今天睡得的确时间太长了,我揉了揉有些痛的头,不知是睡眠差造成的还是被妹妹敲的原因。

我坐在地上一边编辑信息,一边对妹妹说:“你要赔我医药费,我的头现在很疼,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句话都会作为呈堂证供。”

“幼稚!”妹妹默默地帮我把床铺整理好准备出去。

“诶,诶,想畏罪潜逃。”我没有看她。

“好肉麻啊!”她看了一下我编辑的信息,便快速闪了出去。

“哪有?”我说道。

我告诉欧阳,对没及时回复她的信息感到抱歉,略带矫情地告诉她我想她想得难以安眠,又让她先忙自己的事情,然后问她什么时间合适,到时我去她家旁的堤岸边等她。

我想但凡处在恋爱状态或预备投身恋爱之中的人们总会有绵绵的情话诉说不尽,倘以旁观者的视角去看这些情话则会觉得这样的行为犹如孩童索要母乳般直接,而这些发送情话的人则有种既不自知又不同常理的病态。妹妹说“肉麻”也倒在情理之中。

欧阳很快回复了我:“好的啊。我们现在在去亲戚家的路上,差不多在一点半左右能回来。你不用去太早了,两点左右就行,去堤岸旁的旧桥边见面吧。不许迟到、早退,更不能无故缺席啊!”

我迅速又略带小聪明地回复道:“好的,老师。那有故可以缺席吗?”

她回了一个愤怒的表情,紧接着是一行带有撒娇却严厉的文字:“讨厌,坏宝宝。当然不行,缺席的话直接开除,永不再录。”

她的可爱让我不能自持,我慌忙回复:“排除万难,一定到。”

她回复了一个带有“乖”字的可爱猫咪表情。

发送完信息,我像完成了某项重大任务般舒了口气,暗自感叹“老鹿蹒跚”的自己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学习着“小鹿乱撞”,是不曾泯灭的激情还是温故而知新呢?

中午时,我快速地吃完饭,下楼扔了垃圾,帮妈洗刷了碗筷,对于妹妹的“挑衅”置之不理,给爸沏了一壶茶,又简单拾掇一下自己,就心花怒放地出门了。

最近的天气到底还是很暖和的,午后出来闲逛的人不在少数,前些天因为寒潮而躲起来的路边摊也多了起来,阳光并不炫目,可温度的陡升还是让我觉得额头有种汗涔涔的感觉,但伸手去摸却没有汗。

我快步走过街道,闪过几栋大厦,躲开几条车流涌动的大道,拐入一个小区的背面,登上坡度舒缓的堤岸,视野豁然开朗,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河如淑女般安静地躺在河床里休憩,周围草木虽不茂盛但很丰富,约略可以想见春夏之际是怎样的一个繁盛景象。远处村庄里的房舍整齐地排列着,仅有几家的房子稍高于周围,但还不至于鹤立鸡群。

我沿着堤岸往前走,两旁截然不同风格的景象适时地同步后移,摩登和朴素两种元素在这里交相辉映,说不出孰优孰劣,我想到的是在城里生活久了的人会渴望于乡村的宁静,而在乡村里待时间长了又会渴望于城里的嘈杂,而在现代社会里,两种界限在视野里变得愈加分明,但在人的心中却变得随心所欲了。

在小城里,其实整体的生活节奏都还是比较慢的,但在这慢之中所有人又都有着对生活相同的期待和思考。

堤岸上的风有些大,起初觉得汗涔涔的额头开始有些凉丝丝了;天空中的云量很少,只有如鳞状的几片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被风卷起的微尘吹进了我的眼睛里,我没有停步,而是凭着眼角的余光继续走着;泪腺在我反复揉搓眼睛的过程中激发,淌出的两行泪除去了我眼里的污秽。

欧阳所说的旧桥就在眼前,走近了才发现并没有记忆中那么旧,印象里好像听谁说起过这座桥被大货车压毁过,后来在原址上重修了一座,且在两侧加了阻隔车辆行驶的石墩子,又另寻他处建了几座更新承载重量更大的新桥,于是人们便开始称呼这座如今仅供步行的桥为旧桥了。

正在我挖掘记忆里有关这座桥的历史时,我被身后的一声“嘿”惊醒。

“哎呦,吓我一跳。”我看着嬉笑着的欧阳说。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她顽皮地挤了下眉头轻声说道。

“想你啊!”

“我才不信呢。哈哈哈。”她不好意思地把头转向一边。

“来,看着我的眼睛,我再说一遍,想你啊。”

“讨厌。”她用力推搡着我的肩膀让我扭过去。

我以为开朗活泼的她不会轻易地脸红,没想到刚说几句,她就羞红了脸颊。她让我转过身去,不想让我看她难为情的样子。等她觉得脸上的红晕下去了,她才让我转过来。

“冷吗?”我指了指她的腿。

“哦,不冷!这是肉色的打底裤。”她轻轻捻起一些皱褶。

我这才发现她穿的的确是打底裤无疑。

我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哈哈。”她温暖地朝我笑笑,“你可真像个孩子。”

“啊?”她的话让我有些羞赧,“真的吗?”

“真的,没想到你还会害羞呢!”

“呃,是我妹妹说我脸皮厚吧。”

“不是——我以为你在外面待久了,应该适应了各种各样的场合了呢!”

“也没有了,不同的人会有不一样的感觉吧。朋友们都是些老‘社会人’了,所以大家脸皮都练得比城墙还厚。”

“那你呢?”

“也是吧,不知道,他们都说我的表情不合群。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挺好的。”

“是吗?”

“是啊。”

我们一边平淡地聊着,一边沿着堤岸继续往前走,没走多远,河面变得更宽阔了,河水蜿蜒前行,在一座不远处的河心岛位置河水分成两条,可见的一条顺着河道继续前行,隐没的一条拐进了岛上一座山的后面,不过,极目远眺,能约略看到远方的河面再一次变宽,看来它们又汇聚在了一起。

天空时明时暗,抬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飘荡过来的稀疏的云团正好在太阳下经过,阳光在瞬息突变的缝隙里斜射在河心岛近旁的水面,攒聚的波光犹如一滩液态的水晶,莹莹透亮,但转瞬就消失了。

“这里挺漂亮的,以前不知道自己都在干什么,感觉像是第一次看到。”我忍不住感慨。

“是太忙了吧。”她试着帮我解释。

“或许吧。”

“MAX!”

“嗯?你怎么知道我的英文名字?啊,对,是我妹妹告诉你的吧?”

“是啊,真洋气。学外语的都有一个英文名字吧?”

“是啊。你也可以起一个。”

“我还是算了吧,不习惯别人叫我英文的名字。”

“没事儿的,叫着叫着就习惯了。”

“嗯——还是算了,挺别扭的。你为什么叫MAX?”

“短,好记。”

“什么?好吧。”

“真的,不过后来听外教说,MAX在英语里有the best的意思,感觉挺好的。”

“哈哈,看来你很有先见之明啊。”

“哈哈,没有了,当时真觉得短,好记。我这个人不太喜欢麻烦,也不太喜欢麻烦别人,除非非麻烦不可的时候。名字短点,别人也好记住。”

“嗯。”

我很享受和欧阳一起散步的感觉,刚才热烈的心变得平静了许多,不是说热情退却,而是因为她的存在安抚住了我不曾平静的心。她就在我的身边,我正在和她说话,我正在看着她,我正在感受着她的情绪,没有其他混乱而又无法控制的思绪跳动,一切显得那么平静和舒服,我想如果现在躺在地上肯定能很快睡着。

“我也挺想去大城市看看的,感觉得趁年轻的时候去看看,体验一下,害怕以后会后悔。”她停下脚步看着我说。

“是嘛,其实去了也是一样吧。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走的或者适合自己的路。”

“说的就是啊,所以更要去体验,这样就知道是不是自己想走的路了。”

“你不喜欢做老师吗?”

“喜欢,我很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他们很天真,很快乐,很有朝气。跟他们在一起,我也变得很有朝气了。可就是觉得一生要多尝试几种方式,如果试过以后,觉得其他方式都不对了,我会更爱现在的这种方式。”

“有道理。”

“你呢?”

“不知道。”

“少来,快点,我也想听听。”

“真的不知道,我觉得现在就是我想要的方式。”

“嗯?”

“和你聊天,还有欣赏这里的景色。”

阳光保持着稳定的光线有一会儿了,我想应该是那团稀疏的云已经离开。我安静地看着她,而她以她特有的清秀的笑脸注视着我。

“我也是。”她声音很柔和。

我们俩相视一笑,然后不约而同地继续我们的漫步。我们又聊了很多,从音乐聊到电影,从电影聊到书籍,从书籍聊到我们自己。我们有着不同的经历,在过去的故事里我们没有任何交集,我很遗憾自己没有那么幸运,可以很早地介入她的生活,她说现在的时机刚刚好。

“记得小时候,很多朋友的梦想都是环游世界,我那时候也是。等长大了,大家慢慢地也都忘记了,大概是在生活的忙碌中忘记了吧。”在聊到小时候的事情时我说。

“是啊。那你现在呢?”

“还是想出去看看的。”

“带上我吧,我可不是累赘哦。”

“你肯定不是的,你是必备的行李。”

“背起来可不能放下!”

“哈哈,不会,不会放下的。”

在欢快地交谈后,我们进入了短暂的沉默,我知道刚才看似傻傻的话语的温度会在我们彼此的心中不断升温,直至将我们推向情感迸发的最高点。

“我能拉你的手吗?”我打破沉默。

“大傻瓜,你试试看啊。”她嘴角轻扬悠悠地说。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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