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了很多关于美学的解释,脑子里乱成一团麻,真要说,会突然失语。仔细一想,这种失语的状态也是一种正确。
美在我个人感觉上,是一瞬间的击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莫名如置身在另一个世界。这个时候不能讲话,我的话语不属于那个世界,一出声,梦就醒了,美就变成了凡间的土木碎石。
我记忆中,曾在现实里做过一个梦非梦,似梦又不是梦,这可能就是美带来的。可以讲讲看是不是。
还是在我很小的时候,那时候电视上播《红楼梦》,87年那版的,大夏天,我在睡午觉,奶奶在客厅里看电视,声音开得很大。
我在睡梦中都能听到外面丝丝袅袅的歌声:“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我迷糊中睁了睁眼,好热啊,枕头都是热的,身下的竹席也是热的,声音那么大,那女声恰好唱到了一个婉转的“啊~~~”让人心里好难过,我闭了眼又睡着了。
外面声音很大,梦里也是纷杂慌乱,我能听见各种人声的嘈杂,杯碟破碎的声音,兵荒马乱,再次醒来,感觉头有点晕,闷闷胀胀。
我下了床,去找奶奶。她正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视。
电视上,是一个背影,穿着红衣,在大雪中,走远了,走远了,没有打伞,只有这红和白两种纯粹的颜色。我看着那个背影,呆在了那里,靠在沙发旁边,不知道这是什么。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是不是《红楼梦》这个故事里的人物,都不重要,那雪,那人,走远了,我以后是否能再见到这个画面也不重要,我只觉得当时没睡醒。
奶奶告诉我,宝哥哥出家了。
谁能告诉我以上我在说什么?
对,就是那个说不出来。一旦说出来,再仔细感受一下,是不是这种说,有一种破坏力,破坏了在这句之前的某种感受,这句(奶奶告诉我,宝哥哥出家了。)
把“美”说清楚,真不是我要干的事,有时候不用太多言语两人也能心领神会。
过年回家,我和爷爷聊天,他九十二了,思维还是很清晰的,但年纪毕竟大了,说几句话就累,又舍不得让我离开,我说我给你念点诗听。
我曾当过初中语文老师,书架上还有留下的课本,我给他念一些他曾学过的古文:大道之行、天净沙.秋思……
他听这些的时候,眼睛都是放空光的,人老了耳朵不好,认真听东西的时候,眼睛是努力睁大的,整个眉框都升高扩大了,看起来更像是个瞎子,因为他把专注力都放在了听觉上,没空搭理眼睛。
我给他念:“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
我还没念完,就被他给打断了,他拍着我的胳膊,眼睛依旧是那种失神的状态:“孤灯,人,船,秋风……”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等着他继续说,他又吐了几个破碎的词之后,才说了句完整的话:“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他说完这句话,看着我:“这些词,它们不是单个单个的,单个单个的不是,但就是得它们,它们得在一起才能,才能,就是就是……”
他“就是”不下去了,只能抬着下巴,冲我“啊啊啊”的,迫切地想让我知道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手想抓住我的衣服,却又没有力气,只能虚虚拍着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回应他也和他差不多,“嗯嗯嗯,就是,就是,就是那个!”
我看着他的眼睛,我们明白彼此在说什么,他也明白,他点点头,安稳了,手不挣扎了,平静地缩放回被子上。
你说我们俩靠“嗯”和“啊”交流了什么呢?但是就是交流了,我们俩就是知道。
我回头又补了几句,他都说对,我补的什么话并不重要,因为我俩对视的时候已经知道彼此在说什么了,那一刹那,语言是多余的。
但补的话,需不需要呢?需要,帮助理解嘛,但非语言交流的那个氛围是怎么也及不上了。
那个世界的是隐秘的,但语言可以作为盛装者,把那个世界展示给大家看,就成了文学作品。但是某个瞬间,也可以靠眼神,靠“啊啊啊”和“嗯嗯嗯”传递,像是某种古老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