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说爱,但突然觉得,有些时候,说爱,倒过于苍白。
反而是喜欢,一种淡淡的喜欢,藏在岁月里,后知后觉,愈久弥香。
正如经年之后,我们大概都模糊了男孩与女孩之间的故事,却能久别重逢般地脱口而出——“你好吗?我很好!”。
“你好吗?我很好!”
那是循环播放了三遍《情书》之后的第二天傍晚,一个人绕着操场慢跑时嘴里不断咀嚼的语句,用了最原生的日语来念。
知道么,这句话好像有着令人不可思议的魔力,你念一遍有一遍的欢喜,唇齿缱绻,念念不忘。
我花了三十分钟来丈量跑步的距离,而这两句话,也在那天的黄昏,跌宕了三十分钟的旅程。
可惜我居住的这座城市难再下雪,而此时又是一个和下雪的冬天遥遥相对的季节。
然而就是在这个和故事发生的小樽截然不同的地方,就是在这样不合时宜的夏天,我对着空气大口呼吸,却也能闻到丝丝酸涩而又清冽的味道。
这大概是所有暗自初恋的后遗症吧。
所有一个人经历兵荒马乱的小情绪,都能被一个类似的故事轻易勾起。
难怪在夏末的午后从图书馆的书架上取下那册破旧的《情书》,翻开后,是满满好几页字迹不一的——“你好吗?我很好!”
最简单的问候,却述说着最深情的告白。
那也是第一次,我恍然发觉,有什么是比满满的“我想你”还要动人的眷念。
从故事的最后一个片段说起:
“我一面佯装平静,一面想把卡片揣到兜里。然而不凑巧,我喜欢的围裙,上下没有一个兜。”
这是看到画着自己画像的图书卡的那一个瞬间,属于藤井树的自白。
此刻的藤井树,就像电影里中山美穗表现的那样,手足无措,强装淡定却又控制不住泪流。
隐藏多年的暗恋大白于眼前,故事里的少年完成了他年少的告白,却早已不在人间。
这是场迟了很多年的告白,又或者说少年勾勒下少女面貌的那一刻其实已经完成了他告白的仪式。
只是那样一封情书,从男孩的手交到女孩的手,却又辗转多年,才被当年的女孩重新打开尘封。
情书打开了,在女孩开始后知后觉地了之、承认年少时对男孩的那场暗恋之后,在天国的男孩冥冥中也告诉她,那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那是两个人的倾城时光。只是少年的恋是梅子,一程风雨后就是错过,内向的少年选择用恶作剧来表达感情,而女孩尚且懵懂不自知。
这场盛开在青春里的初恋,注定是一场让人歆羡而又唏嘘不已的樱花雨。
会有遗憾么?“如果当初我勇敢,结局是不是不一样?如果当时你坚持,回忆会不会不一般?最终我还是没说,你还是忽略。”
然而故事的流传,大多出于没有如果。
再谈谈这场年少的风花雪月之外的另一个人——博子。
她不是那个故事里的主角,却又是比故事的主角更急迫地寻找着答案的人。
原因大概再难说出其他——她爱藤井树。
因为爱他,所以想了解他的过去,哪怕那些过往,从未及她,甚至还充斥着另一个女孩的身影。
爱情起先让人学会嫉妒。当博子意识到当年眼神灼灼地问她相不相信一见钟情的那个男人,一见钟情的原因很可能是另一个和她相像的女孩的时候,她说她不能原谅。又怎么能原谅?如果跟他之间所有爱情的发生,都不是因为自己,这大抵是一件让人很绝望的事情。可爱情又终究让人学会释然,当最后博子站在藤井树罹难的雪山下一遍遍呼喊“你好吗?我很好!”的时候,她心里的千千结该是解开了。这个男人爱不爱她,只有她自己知道。
记得影片的开头,博子站在藤井树的墓碑前。离他逝世已经两年。
两年了,再次和他面对面,她发现自己竟然出乎意料的心如止水。
以为岁月抹平了哀伤,但其实从两年前开始,她就没有真正接受他的离去,不然,为何她要寄那一封哪儿都寄不到的信,又为何固执地认为那些回信是来自于他?
大概是忘不了吧,那么多的日日夜夜,“和他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长相厮守的日日夜夜。偶尔一个人的日日夜夜,以及满心满脑全是他的日日夜夜,有他陪伴着的日日夜夜,宁愿时间停止的日日夜夜,还有——永远失去他的日日夜夜”,那么多的岁月不可回首,让博子如何遗忘?而她固执的眷念藤井树的感觉,正像安妮宝贝说的——“寂寞地眷恋和想念着一个人,就像留恋我们无可言喻的生之欢喜和苍凉”。
两年过去,该遗忘的终将被遗忘,该记忆的终将被记忆,而该开始的终将被开始。
最后说说我们的男主角。
男生的藤井树出现得并不多,然而就像电影里柏原崇的藤井树一个抬头一个回眸就带给人的怦然心动,在藤井树和博子两个女人的讲述里,我们依旧被那个内敛干净又莫名执着的男子深深地吸引着。
博子形容藤井树“他那样的人,经常眺望远方。那双眼睛总是清澈的,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他喜欢登山和绘画。如果不是在画画,就是在登山。”
而在藤井树的回忆里,少年的藤井树是她中学时期的噩梦。因为同名同姓的原因,两个人成了同学们玩笑的对象。
而缘分来得那么好,中学三年,他们都被分在了同一个班级。一起被选为图书管理员的日子,少女藤井树会偷偷打量少年的藤井树倚着窗看书的剪影,会对他借从来没有人会借的书而只是为了在那些图书卡上签名而好奇,会对他的偷懒和缺席而忿忿地抱怨,也为了他的无声离去而黯然伤神。而对于自己帮其他女生告白藤井树的事,少年又表现出了有别于平常的愤怒,以至于少年冲下山坡把一个纸袋子套上女孩的头的那一幕,成了两人为数不多的回忆里,最让人想要停留的时刻。
其实等到故事结尾,电影谢幕,我还是看不懂藤井树这个人。
那些隐晦的心思,莫名的执着,还有他最后时刻唱起松田圣子的《青色珊瑚礁》时在想着什么呢?
能够找到的最贴切于他的,是那只被冻在冰里的蜻蜓,是翅膀和尾巴都是在舒展的时候被冻住的。
而和蜻蜓相同境况的藤井树,在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哼着他最讨厌的松田圣子的歌,是否一如这只奇怪的蜻蜓,以最舒展的姿态,被冰封进了雪地里呢?
告别死亡的姿势那么的自当如此。
后来,男孩和女孩都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戏其实都散了,人群却还在聚集。
“男生和女生的故事总是重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