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让一本带有悲剧意味的小说令人心痛往往不是把可以料想的一切悲剧都安排在人物身上,而是在书页最开始那一页用粗黑体郑重写上“根据真实事件改编”。《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就有着这样令人叹惜的一页。如作者林奕含所说,这个故事的内核用一句话就可以说清楚:“德高望重的国文老师李国华利用自己的职业在数年间不间断地诱奸他的女学生。”房思琪是其中一个,也是最久的一个。李国华利用了思琪对文学的迷信和对他的崇拜把她一次又一次哄骗到家里来,最后又亲手打碎了她自欺欺人的一切幻想。这是一场在高质量而不是数量上取胜的屠杀。
在架构这个故事的时候作者设置了一个十分显然的对照——刘怡婷。怡婷是思琪“灵魂上的双胞胎”,她们从小一样地热爱文学,“知道砒霜是从包法利夫人而不是九品芝麻官,读波德莱尔而不是波德莱尔大冒险,这是她们与其他小孩的区别。”要说她们之间有什么不同,那大概是房思琪有一种温和而危险的漂亮,去咖啡馆坐着都能收到雨水般飞来的小纸条和名片。而怡婷其貌不扬,她们两个都知道这一点差距,但这并不妨碍她们毫不自私地爱彼此。
两张一模一样的答卷,居然写出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生。
作者林奕含在采访中说有两件事歪斜了她的人生,一件是她得了精神疾病,而另一件就是房思琪的事情。从此大家知道她自己就是那个房思琪,只是疯掉的结局对思琪来说是解脱,而林奕含还在自己漫长的人生里浮沉痛苦,不停地自杀不停地失败,直到那一天——2017年的4月26日,她选择了结束自己早已经被别人浪费了的人生。而那个毁掉她人生的男人仍然在职教,甚至走在街上还能看见他的招牌。
这显然不是一本适合在心情愉快的时候阅读的书。尤其是当我把书啃到一半得知林奕含自杀,这是她唯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书写得出来的故事的时候。在生前的采访中她说有两件事歪斜了她的人生,一件是她得了精神疾病,而另一件就是房思琪的事情。从此大家知道她自己就是那个房思琪,只是疯掉的结局对思琪来说是解脱,而林奕含还在自己漫长的人生里浮沉痛苦,直到那一天她选择了结束自己“早已经被别人浪费了的”人生。
想起前几天看到微博上的一个投票:无论男女,你是否曾在生活中遭受过或轻或重的性骚扰?结果选择是的人占压倒性的绝大多数。性侵犯离我们从来都不遥远。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鲍毓明事件只是被我们看见了的一个,还有更多力量薄弱的人在受到伤害,又因为害怕而选择了沉默。我们不可以指责这些沉默,就像我们不可以逼一个病人忘记伤痛一样。想要保护这些力量单薄的生命,防患于未然,这个社会除了立法保护以外能做的其实还有很多,补齐缺席了的性教育,告诉小朋友们要学会拒绝和逃跑;在收到报案的时候严肃处理,而不仅仅是批评教育犯罪者而已;保护和疏导已经受到伤害的孩子,让他们先平安长大……
鼓励收到伤害的人站出来发声可能要耗费这些人大半生的时间,在这之前也让我们发声,告诉受害者她们很不幸,她们也很顽强,我们尊重她们与创伤的抗争。沉默即共谋,不要做沉默的大多数,不要成为默许恶的共谋。
四月二十七日是林奕含去世三周年,和过去的几年一样,对性犯罪的批判和讨论又被顶上各大媒体的热搜前列。看着她被一次次称为受害者我总是一阵心痛:从一个人受了伤并向大家坦诚伤口的那一刻开始,这个人就开始变得扁平,他的喜怒哀乐在伤口面前比起来都变得渺小。就算在笑着,也会容易令人联想到“强颜欢笑”,从此大家都只叫他受害者了。
也许本该由我们替她们记得。记得犯罪者怎样不负责任地歪斜、折损了别人的人生,也记得关爱身边受过这样伤害的人而不要给她们贴上标签。
“林奕含”本身就不该是一种身份的代名,“下一个林奕含”这种说辞更是对已逝者的不尊重。言归正传,如果你也想为她们做些什么,那就先从翻开《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开始,从尝试读懂她们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