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电影资料馆位于积水潭边的小西天,常会放一些稀奇古怪的电影,这些电影常通不过审批所以正常电影院一般放不了。在北京,如果你想在电影院看国外的犯罪惊悚片或者恐怖片,通常有两种方式,一是掏钱包下一座电影院,二是等中国电影资料馆的排片员什么时候心情好正好排上。这两种方式都不算简单。
最初知道这个地方的是赵瑁宇,他有时会为一场电影专门回一趟北京。周凡没有那么大的瘾,他只是偶尔会去看看大卫芬奇和昆汀的片子。这次放《狩猎》他其实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毕竟这部电影已经看了两遍大概情结都记住了。胡莉莉的加入让他很是意外,印象里那个女人应该是对这种冷门的剧情电影提不起兴趣的。他想也许真如某些恋爱心理学上说的,女人看电影只是在乎有没有心情去看和跟谁去看,具体看的什么不重要。
不管怎么样有个伴总是好的,他还不至于清高到想看的电影只一个人去看的地步。再说了,这可是第一次跟女人一起去看电影。想到这一点,看的是什么对他来说也不太重要了。
然后,在启程时胡莉莉果然还是抱怨了一下路程。从住的地方坐地铁到积水潭要快两小时,他还没有开车,市里的路况太复杂。不过抱怨归抱怨,胡莉莉还是老老实实的跟他坐上了地铁。
“坐两个小时地铁去看电影啊?”
“你就知足吧,还有人专门从天津跑过来看呢。”
“谁会那么白痴啊。”
“那家伙本来就是白痴。”
他本想再说点什么,然而地铁跑出去三站,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摸着后脑勺上的头发,他偷偷瞄了一眼身旁开始玩手机的胡莉莉,然后又审视了下自己,决定继续保持沉默。胡莉莉把长发简单的扎成了马尾,上身穿了件米色羊毛衫,下身穿了条灰色的打底裙裤,外面套着一件黑色呢子大衣。而他呢,上身肥大的黑色羽绒服,下身黑色牛仔裤,怀里抱着个黑色双肩包。周凡觉得她应该一路坐到西单去逛街,而自己应该坐到国贸下车去加班。
电影放映开始的时间是下午四点,从地铁里出来时已是夕阳西下。售票厅里没有排队,他直接选了前排中间那一块最好的位置。等到电影开场,能坐五百人的影院里也只坐了不到五十个人。
《狩猎》这部电影的故事其实很简单,在幼儿园工作的四十岁中年好好先生卢卡斯,因为女童卡拉的一句谎话而被其他成年人误以为猥亵了幼女,进而遭到全镇人的迫害。里面几乎没有爱情的戏份。
如他所料,胡莉莉哈欠连天的看了半个小时,期间不停往这边瞄,仿佛在埋怨居然带她来看了一场这么无聊的电影。不过在卡拉对园长撒谎之后胡莉莉终于有了一些情绪。她愤怒了。
“为什么这个小丫头要撒谎啊?”
“因为卢卡斯拒绝了她的礼物啊。”
周凡小声的解释道。
“那,那园长就这么轻易就相信了?”
“因为这种事,大人更容易相信小孩,毕竟小孩是弱者嘛。”
“这算什么道理。”
要把这个道理解释清楚就得扯到什么社会心理学上去了。他放弃这个念头,从包里取出饼干和饮料去堵胡莉莉的嘴。这股愤怒持续了很久,直到卢卡斯的狗被不明真相来报复的人打死之后,胡莉莉终于稀里哗啦的哭了起来。而他又赶忙从包里翻出了纸巾。
胡莉莉哭的还算克制,周凡松了口气。刚才四周那些扎人的目光刺的他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剩下的时间里抽抽搭搭地哭声一直在他耳边缠绕着。等到放映结束,胡莉莉的眼睛已经哭肿成了两个桃子。他有些后悔,觉得好像不该带她来看这部伤人的电影。
“你哪哭啦?!”
随着带着哭腔的质问,他感到腰一阵剧痛。回过头胡莉莉正瞪着通红的眼睛还掐着他的右腰。
“呃,这电影我都看过三遍了……”
他从来北京以后基本就没在别人面前哭过。当然,还有一点是因为他一直在忙着递吃喝和纸巾,内容根本就没看进去。
“凭什么就我哭成这样,这不公平。”
他想了下胡莉莉为什么要在这件事上纠结公平,随即反应过来觉得这大概就是随口一说。胡莉莉一手抹着眼泪一手掐着他的腰一直到上了地铁都没有松开。忍受着周围好奇的目光,周凡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开车来。
“好啦,最后不是误会解开了,卢卡斯又回归正常生活了吗。”
换乘上八通线,他被胡莉莉拉着奔进车厢总算是抢到坐位。等到坐稳,胡莉莉闭上眼睛问道。
“那最后,那打空的一枪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
他想到网上有人分析,开那一枪的是卡拉的哥哥。狩猎(hunting)这个题目意指witch hunting(政治迫害)。那一枪的意义在于告诫人们,人的恶意难以根绝。无论多么小心维护自己的生活,还是会有一天因为一个谎言,一个失误而分崩离析。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人在内心深处卑劣的利己想法。这关乎人性,还有善恶的本质。
等到他整理好语言,准备发表一番深刻见解的时候,转过头却发现身旁的女人已经靠在他肩膀上沉沉的睡去。他自嘲的一笑然后微微耸肩好让胡莉莉睡得更舒服。看着那张白皙脸庞上的泪痕,他想,也许这些东西不该让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