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牾悦坐在窗前，风悄悄吹过她的发梢，她闻到久违的茶香。

南京的街头，法国梧桐绿的葱茏，在雨里，笼着一层朦朦胧胧的光影，牾悦伸出手就可以摘到树巅的叶，嫩嫩的那种。

一片片叶子在风里翩跹，像无声的星坠。

牾悦说，爱情是海，明明知道回头是岸，还是要偏执地向前，伸出舌头，都是眼泪的味道。

牾悦说，她什么都看不清了，她用心里一种隐隐作痛的感觉生活，每过一分钟，就有一个匕首剜着心脏。

剔骨绞肉，断肠流泪都是冰山一角罢了，没有人知道，一寸寸的皮肤一滴滴的血液里含着几多苦楚。

她笑的时候，面若桃花，很多人以为他很快乐，她哭的时候，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

没有人为他停下脚步，生活很忙，快乐可以共享，那悲伤呢？牾悦摇摇头。

她也曾守着窗儿直至天明，也明白目送月亮归去的寂寞与空虚。爱情让春花秋月都黯然失色了，夜里辗转反侧，睁开眼都是他。好累啊，日日的失眠，牾悦也想休息一下了，就算她看着那么顺风顺水，左右逢源，可是谁会想到她无力的恸哭呢，既然看起来独当一面，就一定要肩负责任吗？所谓道德压得牾悦喘不过气来，也想离经叛道梦一场荒唐，可是花影重重雾霭沉沉，他看不到自己，镜子是空的。

灯光，在封锁，从四面八方向中间亮起来，蜡烛留下最后一滴血色热泪，冷却，那根灯芯终于烧完了，幻灭、湮没。其实眼前都是梦幻泡影吧，牾悦也流泪了，流过嘴角苦涩的浅笑，舔舐，像最后的火一样翻飞，泪水已经是冷的了，她说她知道了。

没有点灯，窗前的牾悦只剩下黑暗的瘦削的轮廓，仿佛方形的黑白相片，像无言的琴键一样静默。树影婆娑，映在白色的墙壁里，此刻的房间，像是冰凉的咖啡，浸泡着牾悦和她的床。我还会等待的吧。牾悦说。爱情让她沉湎，明天就会什么都忘记的吧，见到他就会拥抱上去的吧，明天的月色一定还是很好的吧，柔情似水的光，又会投下热吻的剪影吧，在河畔轻佻的柳旁，枝叶飘扬，打碎琉璃。

缱绻的气息，是初生野菊内敛的花瓣，团簇着、紧挨着，是蓓蕾一样的故事，孤独的星星之火。馥郁的芬芳翩然而至，牾悦想要邂逅一朵自在的飞花，或是让蝴蝶停在指尖，停在最轻盈的地方。牾悦也想要飞翔，飞到青云之上，躺在晨光熹微的朝霞里，长眠不醒。

牾悦的心如乱麻，她想要往里面装满死灰，从此不再欢喜不再悲伤，再也不心痛再也不想念，缠绵的绿萝却在心里发芽，充满了五脏六腑，开出华丽的血色的花来，一点点酥酥麻麻地占领、宣誓，绚烂、破灭。

牾悦点上了新的蜡烛，昏黄的光影在跳跃在膨胀，一整个屋子都忽明忽暗，摇摇晃晃，牾悦悱恻难言，光点斑驳像花枝蹀躞，温热的白开封住了牾悦的口，朦胧的月色，模糊的街道，泪水盈眶，什么都是幻想。

长剑划过斩不断的光，破碎的镜子拼凑着一个个独立的像，反射着真真假假的影子。牾悦想要在清辉满溢的雪霰下倚着白梅，遮着狐裘，不管不顾地栖身风花雪月里，轻轻掸尘。牾悦的梦里不再有清风，只有残损的片段和无休止的遗憾。牾悦怨恨，怨恨凌晨三点，也怨恨自己。她想咬断全身的筋脉，沉到无边深海里，血液像小蛇一样缠绕着自己，慢慢在海底扩散，很快就消失殆尽，尘埃一样渺小。牾悦的星辰熠熠烁烁地发光，像那个燥热的时代一样吞噬着牾悦的自我，快要迷失了呢，那就涣散吧。

牾悦想起了春天的风和轻扬的衣角，想到了未央的夜色，幼稚的狂想。牾悦说，美好事物千千万，我为什么要固执地选择臆想，得不到的终究得不到，再去强求也徒劳。世界从来不为一个人难过，他在亘古的风云里学会了袖手旁观 ，已经没有怜悯了。

牾悦低头，梦魇灵魂出窍，环绕着牾悦。牾悦的手指保持着微小的奇妙的距离，仿佛这样就会拥有治愈的能力， 她说她不信，就算刀山火海万劫不复他也要试一次，永远没有尽头地试一次。 牾悦相信自己会改变他的心意，改变世人的错觉，改变这个荒唐的世界。

她自嘲，很滑稽吧，超人从来就不存在，那为什么我总是那么不顾一切。笑靥，上扬一度就痛一分，青山的愁绪在蔓延，此时此刻他会不会想到牾悦在哭泣，会不会留下相同的眼泪呢。霓裳羽衣沾濡着新醅初酿的酒气，氤氲着恍如隔世的耳畔的鼻息，一点一点温热的气流吻着牾悦的脖颈，泪光点点洗着牾悦的眉，像是海浪声声碎。

牾悦还能喜欢多久，他累了，也想休息了，夜永远都有，思念不绝，愁绪如缕。牾悦想要钻进他的眸子里，一只清澈见底，一只玩世不恭 ，眼底的波纹在荡漾，一点点扩散，交错，像是一块块碎玉。那一定很美妙吧。那是彩虹啊，牾悦想，遥不可及的虹啊，他是那样的淡漠，那样的绚烂，在满天霞光里，他是绝色啊。牾悦不知所云，喃喃了许久，梦呓般说着今晚月色真好，蜡烛又灭了，是牾悦吹散了那一团热气，夜晚的寒气，侵袭了他的身体，眼角仿佛结了一层薄薄的霜，一眨眼，都是心碎的声音。街上劣质的路灯的光又充满了整个屋子，白白的天花板，干净得压抑，规矩得单调。

黑暗中有牾悦的喘息：“我乏了。”

……

泪水晕开了墨，开出一朵朵靡丽的花朵，丝带一样迤逦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