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老屋像被时代遗弃的老人，在新修的柏油路、水泥钢筋制造的小洋房的挤兑下，正一步步走向它的终结，残留少许的正在夕阳的余晖里用陈旧的色彩证明着自己的存在，而它的构造还有那些老部件有多少还存在于人们记忆里呢？

      首先要提到梁、檩、椽了

      此三者是农村老屋上层的主体构架，其中“梁”的作用最大，从字典里“挑大梁”、“栋梁”等词可见一斑，大梁横贯房屋的前后墙，梁越多，房子间数越多，房梁的长短决定着房屋开间的大小，一般三间屋有两根大梁，四间屋三根大梁，以此类推（用夹山替代大梁隔开房间的除外）。

      房梁都是好木材，从东北运过来的松木梁、柏木梁居多，因为这些木材不但木质细密坚硬，而且粗大且直，可以堪当重任；本地的树木质地松软，也长不了那么长时间——因此松木柏木质地的房梁价格最贵。

      我家因为条件差，老屋的房梁短而且细，中间还带个漫弯儿，为买这个“价廉物不美”的货，父母费心地做了各种评估和比较。因为它一头裂了一道缝隙，房梁承重处一边专门砌了一个砖堆儿以分散重力。

        还好，我家的老屋目前还幸存着，值得一提的是，今年春季期间，透过残破的顶棚，我无意间发现了藏在房梁夹角处父亲年轻时做小买卖的印记——一捆乌黑的柞木短棒，这是做以前纺棉花所用“纺锭”的坯子。父亲已过世十多年，他的遗物和老房梁瞬间打开了我尘封的记忆，一霎时心潮澎湃、五味杂陈……

      房檩，或高高的处在屋脊之上，或与“杈首”（连接房梁与房檩的木质构造）相连，共同构成房屋上层大致骨架。对于房檩的要求就不那么高了，一般本地的槐树和榆树就行。

        农户们都是有眼光的，他们善于精打细算，老早就留意祖上栽下的槐树榆树苗儿，像照顾孩子一样看着它们长大，及时修剪斜出的旁枝，一次次拿手拃量粗细……也许，“十年树木”说的就是这吧，若干年过去，终于长成了一丈多高修颀的身子，这些长成材的树木是农户们多年梦寐以求的希望啊！

      最后该是房椽上阵了，房椽最细最短，均匀有次序地钉在房檩之间，它不值钱，以前农村废弃的坑、新垫的岗都会插上一排排榆树槐树苗儿，三四年即可长成上房的木椽。

        三种木料里数木椽最不值钱，房前屋后、废弃的土岗，都可以随便栽下槐树榆树幼苗儿，三四年后就成材了——鹅蛋般粗细，两米左右长，弯一点儿也没关系，在房梁和房檩搭成的框架上，密密地钉上去……

      这些即将上房的梁檩椽又有了新的名字，它们合称“木实”，有些不太成型的“木实”要修理平整，这叫“和搅木实”，邻居三伯是个老木匠，谁家盖房都要请他，在一个宽敞一点儿的空地，三伯一边吸着烟，吭吭地咳，一边把刨锛高举轻落，令我们感到惊险刺激的是刨锛的利刃每一下总落在三伯的布鞋底下前掌处，木屑纷纷，而他的脚却从不受伤……

      真佩服古人的智慧：梁、檩、椽，这些木料在能工巧匠的手下，或用铁钉耙焗固定，或用卯眼榫头连接，三角形的稳定性在这里得到最有力的诠释，沉重的木料，巨大的框架，稳稳地座在青砖土坯墙上，形成房屋最主要的上层立体结构。

        那些年，本乡南部一个村子专门经营“木实”生意，粗的梁檩，细的木椽，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码在大路的两侧，这些都是从外地进货过来的，有需求即有供货，卖方形成了一定的规模，供求市场就有了。后来，这些“木实”少了又少，也许是生意不景气，进货少的缘故；再后来，热热闹闹的“木实”市场完全消失了，好像从来没有过一样， 因为人们不再建起脊的砖木结构的房子了，楼板砖墙或钢筋混凝土结构的楼房成为农村建房的主流。

      老房子推倒了，下房的梁和檩条被农村的老木匠收购，仨核桃俩枣的不值钱，他们做家具要用；至于房椽，直接劈劈就烧地锅了。而现在大型家具厂纷纷问世，老木匠没营生了直接下岗，下房木料无人问津。

        突然有一天听到街里三马车隆隆驶过，有收购“下房木实”的吆喝声，精神为之一振——难道这古老的梁檩岂不是要重拾青春不成？

                      （未完待续）

                          2023.0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