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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吕思勉《先秦史》至70%。
《白虎通义》曰:“族者,凑也,聚也,谓恩爱相流凑也。生相亲爱,死相哀痛,有会聚之道,故谓之族。”盖纯论情谊者也。又曰:“宗者,尊也。为先祖主者,为宗人之所尊。”则有督责之意矣。宗有大小之分,说见《礼记大传》。《大传》曰:“别子为祖,继别为宗,继祢者为小宗。有百世不迁之宗,有五世则迁之宗。宗其继别子者,百世不迁者也。宗其继高祖者,五世则迁者也。”《丧服小记》略同。《注》曰:别子为祖,“谓公子若始来在此国者,后世奉以为祖”。继别为宗,“别子之世適也。族人尊之,以为大宗”。继祢者为小宗,“父之適也。兄弟尊之,谓之小宗”。又曰:“小宗四,与大宗凡五。”盖诸侯不敢祖天子,大夫不敢祖诸侯,故诸侯之子,惟适长继世为君,適长而外,悉不敢祢先君,其后世遂奉以为祖,是为别子。别子之世适,谓之大宗,百世不迁。世適而外,是为小宗。其子继之,时曰继祢小宗。其孙继之,时曰继祖小宗。其曾孙继之,时曰继曾祖小宗。其玄孙继之,时曰继高祖小宗。继祢者亲弟宗之,继祖者从父昆弟宗之,继曾祖者从祖昆弟宗之,继高祖者从曾祖昆弟宗之。更一世绝服,则不复来事、而自事其五服内继高祖已下者,所谓五世则迁也。然则一人之身,当宗与我同高、曾、祖、父四代之正适,及大宗之宗子,故曰:小宗四,与大宗凡五也。〔22〕夫但论亲族之远近,则自六世而往,皆为路人矣,惟共宗一别子之正適,则虽百世而其抟结不散,此宗法之抟结,所以大而且久也。此谓公子也,而始适他国者,后世奉以为祖,其义实为尤要。何则?一族之人,终不能永远聚居于一处,如人口过多,须移居他处;新得属地须分封子弟治理。必有迁居他处者。迁居他处而无以治理之,不可也。虽有以治理之,而其与本族之关系遂绝,尤不可也。惟诸侯始受封,卿大夫初适异国者,皆为其地之大宗,而于故国旧家,大小宗之关系仍不绝,如周公在鲁为大宗,在周为小宗。三桓在其族为大宗,在鲁为小宗。
古无今所谓国家,抟结之道,惟在于族,故治理之权,亦操诸族。族人于小宗之子,仅以本服服之,于大宗宗子,则五世而外,悉为之齐衰三月,于其母妻亦然,此庶人为君之服也。古所以特重正适者以此。盖但论亲情,众子相等,欲传治理之权,则众子中不得不择其一矣。继承之法,族各不同,周人则特重适长。正而不体,适孙。体而不正,庶子。正体不传重,适子有废疾。传重非正体,庶孙为后。皆不服三年之丧。正体传重者,则父为之斩衰三年,母为之齐衰三年。天子诸侯,以尊绝旁亲之服,大夫降一等,而于妻、长子之妻皆不降。皆于亲情之外,兼重传统也。
有宗法则必有支分派别,有支分派别,必有名焉以表之,是曰氏。大传曰:“六世亲属竭矣,其庶姓别于上,而戚单于下,婚姻可以通乎?系之以姓而弗别,缀之以族而弗殊,虽百世而婚姻不通者,周道然也。”《注》曰“姓,正姓也,始祖为正姓,高祖为庶姓。”《疏》曰:“正姓,若周姓姬,齐姓姜,宋姓子。庶姓,若鲁之三桓,郑之七穆。”三桓见第九章第七节。七穆谓郑穆公七子,子良公子去疾之后为良氏,子罕公子喜之后为罕氏,子驷公子騑之后为驷氏,子国公子发之后为国氏,子游公子偃之后为游氏,子丰之后为丰氏,子印之后为印氏,穆公之子,又有子孔公子嘉、子羽、子然、士子孔,子然二子孔皆亡,子羽不为卿,故惟言七穆。《世族谱》云:子羽之后为羽氏,见《左氏》襄公二十六年。《论衡·诘术篇》云:“古者有本姓,有氏姓。”本姓即正姓,氏姓即庶姓也。《大平御览》引《风俗通义》言氏之类有九:“或氏于号,或氏于谥,或氏于爵,或氏于国,或氏于官,或氏于字,或氏于居或氏于事,或氏于职以号则唐、虞、夏、殷也。以谥则戴、武、宣、穆也。以爵王、公、侯、伯也。以国曹、鲁、宋、卫也。以官司徒、司寇、司空、司城也。以字伯、仲、叔、季也。以居城、郭、园、池也。以事巫、卜、陶、匠也。以职三乌、五鹿、青牛、白马也。”古命氏之道,盖略具于此矣。
养人者地也,而人有所施为,亦必于地,故人与地之相配,贵得其宜。《礼记王制》曰:“凡居民,量地以制邑,度地以居民。地邑民居,必参相得也。”《管子·霸言》曰:“地大而不为,命曰土满。人众而不理,命曰人满。”《八观》曰:“国城大而田野浅狭者,其野不足以养其民。城域大而人民寡者,其民不足以守其城。宫营大而室屋寡者,其室不足以实其宫。室屋众而人徒寡者,其人不足以处其室。”即地邑民居,必参相得之注脚也。古之重民数,其道盖有二,一以图事功,一以计口实。《周官》司民,为专掌民数之官,其职曰:“掌登万民之数。自生齿以上,皆书于版。《注》:男八月女七月而生齿。辨其国中都鄙及郊野。异其男女。岁登下其死生。及三年大比,以万民之数诏司寇。司寇及孟冬祠司民之日,献其数于王,王拜受之。登于天府。内史、司会、冢宰贰之。以赞王治。”案此法颁于小司徒,自乡大夫以下,咸掌其事。遂亦如之。以起军旅,作田役,比追胥,令贡赋。小司寇之职云:“及大比,登民数。自生齿以上,登于天府,内史、司会、冢宰贰之,以制国用。孟冬祀司民,献民数于王。王拜受之,以图国用而进退之。”盖司徒之意重于役,故所稽者为夫家。小司徒之职云:“以稽国中及四郊都鄙之夫家。”乡师云:“以时稽其夫家之众寡。”乡大夫云:“以岁时登其夫家之众寡。”族师云:“校登其族之夫家众寡。”县师云:“辨其夫家人民田莱之数。”遂人云:“以岁时登其夫家之众寡。”遂师同。遂大夫云:“以岁时稽其夫家之众寡。”酂长云:“以时校登其夫家,比其众寡。”惟闾师云:“掌国中及四郊之人民六畜之数。”鄙师云:“以时数其众庶。”皆无夫家之文。然此诸官,所职皆系一事,虽文有异同,而意无异同也。司寇之意重于食,故所书者为生齿。《贾子·礼篇》云:“受计之礼,王所亲拜者有二:闻生民之数则拜之。闻登谷之数则拜之。”以民数与谷数并言,可见其意在计民食。《大戴记·千乘》曰:“古者殷书,成男成女,名属升于公门,此以气食得节,作事得时,民劝有功,是故年谷顺成,天之饥馑,道无殣者。在今之世,男女属散,名不升于公门,此以气食不节,作事不时,天之饥馑于时委,民不得以疾死。”合饩食与作事并言之,又可见其意兼在趋事赴功也。
中国最古之等级,时曰国人及野人,亦起于异部族之相争者也。何谓国人?古所谓国者,城郭之谓,居于郭以内之人,时曰国人,居于郭以外之人,则曰野人而已矣。后世之城郭,必筑于平夷之地,盖所以利交通,古代之城郭,则筑于山险之区,盖所以便守御。又古国人从戎事,野人则否。然则国人者,战胜之部族,择险峻之地,筑邑以居;野人则战败之族,居平夷之地,从事耕耘者也。如是,国人野人,宜相疾视,而书传绝无其事者?则以为时甚早,史弗能纪也。然其遗迹,犹有可考见者。《周官》乡大夫之职,大询于众庶,则各帅其乡之众寡而致于朝,所谓大询,即小司寇所谓询国危、询国迁、询立君者,则有参政之权者,国人也。厉王监谤,国人莫敢言,三年乃流王于彘,则行革易之事者,又国人也。国人,盖如辽世之契丹,金世之女真,与其国关系较密。若夫野人,则供租税,服徭役,上以仁政抚我,则姑与之相安,而不然者,则逝将去女,适彼乐土而已。《史记·周本纪》言:“薰育戎狄攻古公,欲得财物。予之。已复攻,欲得地与民。民皆怒,欲战。古公曰:有民立君,将以利之,民之在我,与其在彼何异?民欲以我故战,杀人父子而君之,予不忍为。乃与私属遂去豳。”所谓私属,盖周之部族,民则异部族之服于周者也。其疏戚异,宜矣。
农业恶乎始?曰:始于女子。社会学家言:邃古生事,大率男子田猎,女子搜集。搜集所得,本多植物。又女子多有定居,弃种于地,阅时复生,反复见之,稍悟种植之理,试之获效,而农业遂以发明焉。《周官》内宰,上春,诏王后率六宫之人而生穜稑之种。宗庙之礼,君亲割,夫人亲舂。《谷梁》文公十三年。房中之羞皆笾豆。《礼·有司彻》。挚:卿羔,大夫雁,士雉,庶人之挚匹,妇人之挚,椇榛、脯修、枣栗,《礼记·曲礼》,脯修以其烹调之功。皆农业始于女子之征也。阅时既久,耕作益精,始舍锄而用犁;又或能用牛马;或伐木以辟地;则用力益多,农事乃以男子为主。田猎在邃初,最为普遍。考古家所发掘,各地皆有野人所用兵器,及动物遗骸,一也。全世界人,殆无不食肉者,二也。人之性情,足征其好田猎;其齿牙,足征其兼食动植物;三也。昔时言生计进化者,多谓人自渔猎进于畜牧,畜牧进于耕农,其实亦不尽然。盖有自渔猎进于耕农,亦有自耕农复返于畜牧者。要当视其所处之地,不得一概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