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我们回到了青海海西藏族自治州州府共和县城。吃过晚饭,我被他们拽着去跳广场舞。准确地说,是锅庄舞。
1.
我们到的时候,广场上已经聚集好些人了:有些人双手揣在兜里,腆着肚子四处晃悠着——像是对什么都很感兴趣,又不是真的感兴趣;有些人和广场中央的一个音响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原地活动着筋骨——看样子是一曲终了,另一曲还没开始……
落日将退未退的余晖柔柔软软地打在他们的脸上,一个个都是非常满足的样子。我大胆地猜测,他们应该和我一样,晚上都吃得挺饱吧!
待场中央的音乐再次响起的时候,我就见我身前身后这些互不相识的人,像是突然接到了一项无声的命令,在使人猛然感到一阵骚动之后,便围成圈按顺时针方向舞动了起来。
这转动起来的舞圈就像一个黑洞一样,不断地把周边看热闹的人吸拢进去,就包括我们的合作伙伴兼藏民向导兼司机。舞动中他还一个劲地跟我招手示意,我铁了心不为所动。
说心里话,对于广场舞,我是一脸嫌弃的。我嫌弃广场舞就像嫌弃《环球时报》一样,是不需要理由的。如果一定要我给一个理由的话,那我就是觉着,它太俗气,没有腔调。
这是无知?是傲慢?是偏见?我讲不清楚的,我也不想讲了!
2.
问题是,来到这青藏高原,身体感官都被打开了,我是否有机会改变一下我的某些执念呢?我期待着。然而并没有。对于广场舞,哦,不,锅庄舞,我一开始就是拒绝的——他们跳的时候,我下意识地把衣服裹裹紧,站得远远的,冷眼旁观着。
这一会儿的功夫,加入舞圈的人越来越多,舞圈也就越来越大,不断地向我逼近了。这是要把我也扫进去嘛?我一点一点地往后退却着……
待我退到高处,我能分辨出整个舞蹈由先慢后快的几段舞组成,基本动作有「悠颤跨腿」「趋步辗转」「跨腿踏步蹲」,舞者们的手臂以撩、甩、晃为主变换舞姿。
眼前的锅庄舞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我早先了解到的是,跳锅庄时都是男女对半,围圈挽手,轮班唱歌,以歌配舞并伴甩袖等动作,应节踏步,即所谓「男女纷沓,连臂踏歌」;眼前的舞蹈要随意多了。奇怪的是,我竟在这随意里看出优雅来。
似乎我对锅庄舞的看法有些松动了,不会是高原反应闹的吧?
3.
锅庄原本为藏区帐篷内的火塘。藏区寒冷,人们生活中很多时候都是围拢在火塘边上,煮饭、烧水、聊天、娱乐……因而锅庄舞起初就是围着石锅而舞的意思。
在原始宗教信仰中,锅庄还是神灵集聚之地,是维系个人命运和家庭幸福的所在。因此,人们想到了要通过祭祀等取悦鬼神的形式来寻求安慰、取得信心——人们在通过舞蹈把祝愿和祈求传给神灵的同时,也顺便就得到了神灵的感召和庇佑。
可以说,跳锅庄舞是先民在祭祀神灵时与神灵沟通的方式。随着岁月流逝,锅庄舞的社会功能逐步由酬神娱神转向娱人。
此外呢,锅庄舞是青藏高原上一个重要的「社交」活动机会,也是亲友间表达亲情的方式。
发现锅庄舞有这样的底蕴,再加上这里都是外人、天色也黑得差不多了,我便跟着跳进圈子中,乱舞了起来,直到气喘。
幸好共和的海拔不算高,我若是在拉萨这样地折腾,不出现高原反应的症状那就奇了怪了!
4.
散了之后,回到宾馆里,想到这次来青海我竟然「不要脸」地体验了一把锅庄舞,甚至可以说是广场舞……这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心中的疑问就跟冒着泡似地往外翻涌。
首先,因为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并亲自参与其中了,我看待事物的态度便有了如此巨大的转变,那么,埋伏在我身体里的那些无知、傲慢、偏见,是否也可以通过相似的方式来得到修正呢?我似乎看到了希望。
再来,明知道是无知、傲慢、偏见,我,乃至我们很多人,为什么就是拒绝接触、参与,把自己变得更好呢?这本是一个治病救人的过程,我们有什么好防御的呢?又究竟是在防御什么呢?这是个有趣的课题。
还有,对于这样的心理防御,我们的「轻休营」项目能做点什么呢?一想到我们的「轻休营」项目立意高远、意义重大,似乎「改变即将发生」在我睡着的某一个时刻,我便兴奋得再也睡不着了,静候花开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想到晚上的舞蹈,想到「轻休营」项目,我突然觉得这次来青海,是个美差!
5.
其实,这次在共和,让我有这样深刻体验的不仅仅是锅庄舞,还有藏传佛教的一个重要仪式——煨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