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答应过为云华的艺术创作撰篇文,一直拖着未曾落笔,心中一直寻思着它的切入口,一个不平庸的切入口,我想将引领我们作为一个观者进入她作品的独特审美当中。当然,这个我将呈现的观看视角必须最后显露出一种普遍性,即并非我个人独自的主观情愿,而是同样作为观者的他人,也同时发觉了云华作品中我将阐述的可贵性。
自古至今,梅兰竹菊、荷等自然生命物无不都是历来画家、文人墨客所颂赞的对象,在云华的陶瓷艺术作品中,亦是普遍可见,我认为题材的选择既是源自于中国源远流长的绘画传统,也应和了创作者表达情感与思想的需要。在这点上,我并不想落入俗套地赘述,我希望讲述的是云华如何通过她的表现事物的方式既牢牢地抓住了那自然生命真实的况味,又同时以这况味抓住了我作为一个观者对于一种其隐含的可贵性的“嗅觉”。
而这种可贵性是什么?现在让我们来思考,当我们拥有一件绘画艺术作品,我们心中瞬间因这种拥有唤起的满足感或者愉悦到底源自什么?就我个人而言,在于你将在对它的审美中,领略到从绘画中所扩充的世界,或者风景,在某种意义上,我们由绘画这种艺术既进入到关于世界的另一种可能的外延,又同时体验到了艺术所蕴含的深意。那么,我想说,当我凝神注视着云华的陶瓷艺术作品,这种感受就变得非常强烈、凝练和清晰,以至我领会到云华在她的作品中倾注了一种精神或者心智,这种精神和心智立马使她所描绘的物象的细节呈现了这种被凝聚的心智的风景本身。
我为何会有这样的观看视角?英国艺术评论家约翰·伯格先生在他的著作《观看之道》一书中曾这样审视欧洲的油画传统:“油画的特性使油画形成了描写视觉对象一系列特殊的成规,这些成规综合来说就是油画所发明 的观看方法。人们常说,装在画框里的油画就像开向世界的想象之窗。这大概是油画传统对自己所作的形象化描绘。我们现在认为,假如将欧洲油画文化作为一个整体加以研究,暂时撇开油画自身的要求,那么油画的模式并不十分像窗框中开向世界的一扇窗,倒像是嵌在墙上以收藏景观的保险箱”,可以说正是约翰·伯格的这番话启发了我,但当我取出云华陶瓷作品中的细节进行品味的时候,我并不偏向这段话中任何一种认识,而是综合了这两种认识,即我们既通过她笔下的自然物展开了对于生命与自然之想象,又同时获得了对这生命的把握或者抚摸,也就是说,我们通过视觉几乎就抵达了对绘画之物的完整的拥有感,这种拥有也包含了由其延伸而来的一切感受与认知。
此刻,我们试图跟随着这种我预先呈现的审美视角对她的作品开始一种观看。试想我们的目光开始落在那作品中所普遍表现的初秋的荷叶上,泛黄甚至被处理成偏灰的釉色中,我们能够清晰地看到叶片上丝丝缕缕的叶脉,蜷曲的,伸展的茎脉或清晰或模糊,总之,当你凝视甚至抚触那些自然的纹理,你会感到在它的表面出现一种节奏,像细小的珍珠或者雨点所串成的那样,而这种近距离的品味过程打破了我们很容易对她作品所产生的平常的第一印象,“整体性的清雅、脱俗”,我要说,这种印象并不能深入说出我们品味的本质,我们观看的本质。云华通常会在作品中呈现一个自然物生命随着时间运动的轨迹,初生、成长、衰退、枯败,我以为可以将此视为表现一个生命完整的诗意存在过程,那么这些肌理中的细节,则近乎以事物“气息”的显露传达了一种精微的诗意。而这恰恰让我们的感官感受随着深入这气息的体验几近把握了那生命的存在,藉此我产生一种强烈的感觉,那气息,那肌理对我表达了一种亲近感,信赖感,并且尾随而来的“物”与“我”的相互拥有感呼之欲出。
阐述到这里,就结束了吗?不,关键还在于陶瓷的语言将这种生命肌理的细节稳固地凝住,如同时间的琥珀,它让你的观看仿佛落在一种永恒性上,它让你感到艺术作品的珍贵在于事物被表现出一种不朽的姿态,而似乎浴火而出的艺术更容易令我们的品味被深深吸引,火创造了一种持久的言说方式,而细节深入了这言说的核心。在这里,我的持续的观看使我得出一个结论:云华在创作中对于自然物生命细节的呈示,她在此倾注的用心与真诚被视为创作者心智的劳作所诞生的结晶。而我认为观者,此刻已经以同等的感受力认领了这份结晶。
那么,再从细节又一次回到她陶瓷绘画中所表现出的整体的况味,这种况味则是被充实的,则是被我们通过对细节的感受所一览无余的。此刻,我们的观看已经离开了最初的平凡的“整体性清雅、脱俗”的印象,而是领略了艺术所传达的一个深度讲述它的内蕴的过程。它的内蕴是什么?通过自然物实在的生命过程以传达个体生命的轨迹与存在体验,云华说,“我对现实的利益与处事抱有一种淡泊与坦然的态度,但这并不是逃避现实,我一直追求作品的空灵与高雅,看似孤独、凋零、冷漠,实则表达的是内心深处对命运与人生历程的思考”,而我以为,她将这种思考已经作为一种表达的意志,以至她用那朴素和又充盈着几分苍劲的事物的细节来铺陈这种意志,令我们的目光寻味其中。
由此,我们完成了一种观看,是不是产生同等程度的共鸣不得而知,至少我以为我也倾注了我的热忱去对待一件艺术作品,我享受这种如同细数珍珠的感觉,我通过这个过程,我拥有了它的温度和璀璨以及那真正可贵的东西。我相信并持续相信这点,而这想必也是云华所相信的。
2016.5.27写于景德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