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向春
四十年前,在乡村,家里有人在城市,一说吃“皇粮”,一年有十二个“秋”,令人羡慕,教育子女,大人会说,好好念书,将来像咱村的谁谁谁,吃公家饭……
四十年后,人们的观念改变,家家有人在外,都是打工者,更有人别看自个儿干得买卖不大,有房有车,撑起一片蓝天。
如今,城镇化建设日新月异,也许有一天,你祖祖辈辈居住的村庄荡然无存,消失在岁月,让孩提时的记忆成为永恒。
城乡差别在逐渐缩小,衣食住行等诸多方面,看不出城市与乡村不同,只是守旧之人还会觉得,城市毕竟是城市,乡下人无论在城市待多久,乡音不会有大的改变,生活习性依然沿袭乡民的陈规陋习,小农意识根深蒂固,改善的是环境,改变的是一张张沧桑的面容。
有一天,我们都会老去,可留在记忆中只能是流年碎片。
(一)村庄
世世代代,一方村民居在一个村落,从村庄的形成到人口的繁衍,几百年过去了,村庄的格局没有大的改变,无论是飘落异域他乡,还是生老病死,地理位置不变,房舍异主或倒塌,可街道巷口不变,人们迈着或疾或慢的步子,行走村户的门前,瞧一眼大门微开,证明有人在此,大门紧闭且锁着,门前的小草冒出许多,主人远离,冷落的房舍依旧,等待节日的到来,企盼庭院中的欢声笑语。
我所居住的村庄不是很大,有八十多户人家,户口在册的有三百五十多人,现时常住人口约一百多,平时出门进门的都是老年人,五十岁的男性公民在村里是小岁数的,六七十岁的老人居多,剩余是妇女和小孩,这些人不会外出,还固守着祖上留下的老宅。
村庄不是很大,东西两趟街道,但由于历史遗留,再加上时政村干部得过且过,造成街道巷口不规范,村民房舍里出外进,异乡他人一进村庄,给人的感觉该村管理不善,制度不严,造成村级规化落后,没有统一的思想意识,利益在前,布局不完善。
小巷,在我们这儿叫过道,最窄的仅有两米,宽得也就4米左右,出车进车很不方便,特别是秋收季节,三轮拖拉机等车辆开不进大门,无奈之下,把所收粮食卸在巷口,再用小推车或电三轮,弄回家中,麻烦多多,有什么办法,老祖宗留下的村落布局,后来有人把大门重修,改大改宽并且比院墙往里,这样能让三轮车开进家,省去了许多人力。
今天的院落修在村边,行车方便,能开车进院,无论是收获庄稼,还是外出,快捷方便,门大而阔,行进车辆,出入自由。
小时侯,吃过晚饭,相约几个玩伴捉迷藏,村里的几个过道,不知要跑几趟,靠近村庄的沟头壕堤,有我们隐藏的身影,欢声笑语,你追我赶,叫喊声打闹声在村庄上空久久回荡,特别是有月亮的日子,那是我们向往留恋的美好时刻,村旁老槐树是我们的集合点,有时会有好多人,男生大多数好跑好跳,有时还会结帮成群。秋收季节,上树爬墙,白天已踩好点,晚上结帮行动,偷瓜摸枣,有时被人发现,追赶我们,口里不干不净脏话连篇,我们四散分开,躲在阴暗角落,享受不劳而获的果实,至于他人的谩骂声,早抛到爪哇岛去了。
如果那个过道新近故去老人,我们夜晚捉迷藏时会避开,毕竟年龄小,胆子小,再加上鬼故事听多了,心里会很害怕,因此,独立行走不敢光顾,如果几人结伴而行,有大胆的在前,胆小的会紧随其后,有时候,我们行至某人门前,该家有人故去,门上贴白纸,俗称封门,有胆大的在此一喊,我们拔腿就跑,心里“咚咚咚”直跳,现在想来,那有什么鬼神,完全是自欺欺人。
对于玩童来讲,当年的我们熟悉每户人家,因为每天晚上足迹遍布全村,有时还会开辟新的领地。现在的小孩晚上不出门,电视、手机,网络游戏,把幼小的心拴住了,再加上平时作业又多,那有闲玩的时间,至于谁家门口朝哪?一问三不知,街道巷口犹如摆设,不再有曾经的美好时光。
街道路面柏油路,过道也铺上了砖,行走在上面,没有坑坑洼洼,更没有尘土飞扬,路灯夜晚亮起,可打闹的身影消逝的无踪无踪,捉迷藏也鲜有人在玩,炎热的季节,有几个老年人聚坐一起,闲谈纳凉,显得那么安静,曾经的喧哗不再出现。
城镇化建设势在必行,也许有一天,这祖上留下的村庄夷为平地,再找村庄的影子只能从照片中,印象中的村庄、房舍、街道、胡同消失在岁月的长河,大趋势摆在乡民面前,早晚有一天空墟的村庄留在人们的记忆中,社区让乡亲变得相对熟悉而亲切,街口静坐纳凉的日子会有,但地点,人等都不是从前,那些人,那些事,邻里故事会有新的内容,新的篇章。
(二)土地
1982年,村里根据上级政策,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每家每户拥有属于自己的土地。
温饱问题困绕着人们多年,因此,大家首先是把地种好,解决一家老小的吃饭问题。起早贪黑是常态,作为农民,想的是什么,还不是最低生活水准,也容易满足,土地是农民的命,面朝黄土背朝天,挥汗如雨的日子企盼丰收的到来,天道酬勤,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广大农民在完成统购之后,有了剩余的劳动成果,饭吃饱了,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在责任制初期,高涨的热情,犹如丹青妙手,描绘着绿色蓝图,又像乡土歌手,吟颂着土地赞歌。
从集体生产到联产承包,人们几户结成互助小组,共同劳作,置办生资料等,大伙儿的劳动热情空前高涨,都把自家的庄稼侍弄得禾苗茁壮,没有一点儿杂草,天天田地查看,治虫除草施肥,各个环节不放松,当看到自个的庄稼长势比邻家逊色时,脸上冒火,毫不自在,好像比他人矮了半截。
那时侯,谁家的庄稼长势欠佳,谁家的田里杂草丛生,会让他人讥笑,背后说你懒惰,不过日子,如果子女正置青春年少,会影响其婚姻,人生路上父母会犯下无人替代的错误。
作为一代农民,要想在土地上大作文章,必须讲科学,并且要舍得吃苦受大累。比如大棚种植,把冬闲变冬忙,当他人还在梦中之时,勤快之人已披星戴月,付出必有回报,致富路上,奔忙着疲惫的身影。
如果只是墨守陈规,种植大众作物,那只有大面积,以多取胜,可现时的投资成本不断提高,让广大农民苦不堪言,种子,肥料,农药,灌溉,机械化收种,处处投资,造成近些年一些农民弃田从工从商等,因为大的投入没有可观的收益,经济账要算,当付出太多,收益甚微之时,人们只好放弃。
现在,在家种地的年龄最小的也五十多岁,年轻人没有在家固守的,几亩薄田根本不能养家糊口,更别奢望滋生多少经济效益。
一个年轻人,在家种植二十亩大田,如果单种粮食作物,受累不少,忙忙碌碌,特别是赶上天旱,人工浇水,施肥,本地水源匮乏,地下水不充足,这些地普浇一遍得十来天,炙烤炎热,再壮实的人也让你脱层皮,粮食价格一直徘徊在一块多钱,辛辛苦苦,劳动一年,纯收入最多也就两三万元,这是往多处算,有时会少很多,风调雨顺还好,天灾人祸使投入打了水漂。
近几年种地越来越难。生产资料一路飚升,人工也涨钱,特别是干旱造成地下水位下降,造成灌溉困难。一亩地对头一年,收益一千多元,人们算来,不如外出打工。
上了年纪的人,打工人家不愿意要,年老体衰,只好在家种着几亩农田,业余时间打个小工,补贴家庭多少管点儿事。
我有一同宗兄长,十年前交了桃花运,老来娶妻生女,尔后一家三口去了县城,当年还年轻,用人单位见其个高儿能干,找了个长期工,后来又当保安洗车工等,没有文化,没有技术,只能做苦力,所挣工资够一家三口的消费,近几年,岁数大了,力不从心,女儿要上学,并且上的是私立学校,一年学杂费要一万多元,再加上租房,平日生活,这样算下来,入不敷出,无奈之下,只好返乡,重新种地,空闲之时做个短工,目前讲,基本生活有保障,可想而知,除去花销,剩余了了,只能是维持最低生活水准。
还有许多七十岁左右的乡民,子女均在外漂泊,并且有车有房,房贷要还,这些年轻人从小没有干过农活,走出校门,就进工厂,对于农业生产不熟悉,更别提干农活,因此,这些人要远离家乡,远离父母,最终的归宿要在异地他乡。
家中父母年纪已大,身体状况一年不如一年,可他们从小生活在农村,与农田打交道,明知种地收益甚微,可土地难以割舍,强撑着年迈的身体,烈日下拼搏在田间地头。
几十年了,一直侍弄着几亩农田,好像离开土地,心里空荡荡的,作为儿女,替不了父母的辛劳,可劝阻总是有的,但是,老人就是老人,特別固执,认为,年岁大了,干不了别的,眼见子女的负担,心情沉重,不给孩子添乱,自食其力,能劳作就劳作,乡下人出工不当事,不算钱,从田地里刨食,只能是求得心安。
几亩土地犹如烫手的山芋,掷掉可惜,拿着也不过如此,小农意识,小农经济,让众多老农民走不出困境,拴着链着,土地情结根深蒂固,在这片热土之上,始终有乡农的身影,他们的魂在此,根在此,当真正躺在病塌上,会长叹一声,多好的土地,怎么没有人热爱呢?不是不爱,是现实让更多人醒悟,土地再好,再肥沃,从根本上难以解决大问题,上升到一个新的高度,只能是幻想梦想,实际问题不能解决,杯水车薪,放弃,流转,适应新形势的需要,走出迷茫,走出困境。
(三)庄乡
“有百年的庄乡,没有百年的亲戚”。这是一句俗话,如果拿到今天来讲,恐怕不切合实际,随着城镇化建设,一些村落将消失在历史的长河,对于年轻人说,“庄乡”一词似乎有点陌生,究竟谁是我的庄乡?
如今,村庄成了空壳,许多年轻人在县城或二线城市甚至一线城市买了房子,天南地北,庄乡成了陌生人。
原来,听说谁谁在城市买了房子,这是稀奇事,如今,谁在城里没买房子,还租房,背后会被人讥笑,说他家不过日子,没有本事。
城里的房地产开发商与教育挂钩,只要是学校,周边房价一路飚升,炒作学区房,房主人有房产证,大产权或小产权无妨,另有户主每月交纳的水电费收据,其子女享受进公立学校的资格,因此,人们看好学区房,明知房价高,无可奈何,为了子孙后代,任人宰割,成了房奴,一般家庭收入不是很好,除去日常开销,没有许多闲钱买房,求爷爷告奶奶,七拼八凑,最后总算为子女置下一份产业,子女上学,按受良好的教育,为学业有成,打下坚实的基础。
过去是就近入学,凡是一个村庄的适龄儿童,只要是到了入学年龄,指定进入村级小学读书,并且是一个班级,成为同学,升入初中高中也是就近学校,一同上学放学,十几年的时间,由庄乡到同学,发小闺蜜,男女甚至发展为恋人,最后结为伉俪,共同相伴一生。
时下,小孩随大人来到不同的地方,所接触的人,不是从小至大长在一起的玩伴,天南地北,异域他乡的日子,让孩子从小感受到的是别样的风土人情。
从小在乡村长大,其发小玩伴记忆犹新,节假日还有相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学生学业繁重,假日不再玩耍,大人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心切,特长班,学业班应有尽有,回到乡村玩耍的时间少之又少,因此,在以后的日子,相处的时光越来越少,最后也许成为陌生人。
祖祖辈辈生于斯,长于斯,低头不见抬头见,人海茫茫,成为庄乡,前世有缘走在一起。现实又让许多人离开,走向更新的世界。
原来的街道不再泥泞,村前村后铺上了柏油路或水泥路,巷道铺上砖面行走不粘泥水,邻里之间为下雨天的流水而争执,甚至大打出手,如今的村庄有名无实,多数人远离桑梓故土,寻找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在不将的将来,村庄搬迁,原来的街道巷口成为过往,庄稼长起来,树木林立,原来村庄的荡然无存,记忆深处留下的是模糊的印象。
祖辈长眠在这片热土,后辈人认祖归宗,一块冰冷的墓碑,从文字中知晓故去之人属于谁家祖上,每到节日或祭祀的日子,坟前留有纸屑烧过的痕迹,但茅草葱绿,伴随着日月星辰,倾诉曾经走过的春夏秋冬。
走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撞个对面的二人也许是庄乡,但从小没在一起,只是讲起祖籍,会说哪里,但影子只是想象,更不会寻根问底,毕竟是现代人的生活方式,没有必要了解太多,在年轻人的心中,晚辈中,不会想那么多,那么复杂,庄乡的概念变得不堪一击,岁月长河让“庄乡”一词渐行渐远,消逝的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