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儿时过年的记忆,是从阳光中漂浮着的灰尘味开始的。
一过腊八,家家户户开始春节前的大扫除。我是最惧这段时间的,因为我不爱劳动。
我不爱劳动并非有什么品德和体质上的原因,只是因为我妈太能干了。
“每个勤快的妈妈背后都有一个懒得干活的女儿。”长到足够大时我才想起要纠正这句话,其实,勤快妈妈背后那个女儿不是因为懒,而是因为怕。
怕我妈指着我擦过的玻璃说“哪有只擦中间不擦边角的……”;怕我妈拿着拖把再把我拖过的地擦一遍而且现身说法“看,这不是能擦尽么,要用点力气……”;也怕我妈丢给我一个钢丝刷说“倒上洗衣粉使劲挫,油污才能擦干净……”。
我有一个能干勤劳的妈妈和一室一尘不染的家。
我们家没人能在打扫卫生上达到我妈的标准,直到现在,她仍是看不习惯我们擦过的地和我爸洗过的衣服。
我从小就惧我妈对卫生清洁的标准,所以,每年的大扫除对我来说都是一段辛苦的时光,但现在想想,我妈比我辛苦100倍。
这种大扫除通常会持续到大年三十晚上,最后一道工序很可能是清洗大年初一客人来时要用的水杯,或是贴对联前要擦洗一遍大门。
每年大年初一,这种辛苦的感觉才彻底的被放下,我妈也才浑身舒畅地享受她一手操持的干净整洁,暖气饱满的房间。似乎不付出这么多天的辛苦来一次大扫除,就无法心安理得迎接新年。
我不太记得每当这个时候,我爸在干嘛,但记忆里有一段和老爸打扫时的片断碎片化地存在脑子里。
有一年我和老爸分别整理自己的房间,两个小时过去了,我爸惊奇的对我说:“你收拾房间怎么一件垃圾也不往外扔?”
我很奇怪的看看老爸房门前清理出的那堆垃圾,旧的书报、不知装过什么的盒子、还有一些七零八碎的东西。而我的房间再整理时,只是把所有东西重新摆放和装箱,一件也没有要丢掉的意思。
那个时候很难理解老爸的行为,整理不就是让房间看上去整洁一些么,为什么非要丢掉一些东西呢。
等我有了自己的家,等我长到了老爸当年的年纪,才知道,要想整理干净,断舍离是唯一的方法,经年累月的积累,不是摆一摆就能清静明亮的,必须果断扔掉一些看起来似乎有用,其实没什么重要的东西,空间才能更通透整洁。
今年的春节,我工作持续到今天,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我自己的家还没有开始大规模的打扫,而上周回到老妈家,一进门我就被地板晃了眼,我妈骄傲的告诉我,“我蹲在地上一点点把地板擦出来的,边角缝隙都擦干净了,当时擦出了两大盆黑水……”
我当时想想都觉得劳累不堪,或许是日常的工作和生活负重已经让我深感疲劳了,大扫除这种额外的体力劳动成了想想就很累的劳作。
但看着老妈家里窗明机净阳光满满的空间,我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幸福感,一下子又找回了儿时那种干活累到发愁,但一到大年初一就彻底舒畅享受劳动后的那种快感。
就在刚才,我和爱人拟定了明天在家大扫除的流程:起床后先把床单被罩放进洗衣机,然后去跑步,早餐后我负责所有家居和地板,爱人负责卫生间瓷砖的擦洗,都做完后洗沙发罩,然后擦洗所有的门窗。
厨房和玻璃在几天前陆续清洁过,可以省出明天不少的力气来。
从一想到劳累就不想彻底打扫,到下决心即使离过年还有一天也要把家里彻底清扫一遍,我们给了自己一个特别合理的理由:保留过年的这一个仪式感。
流汗劳累后给自己一个酣畅淋漓的休息。
年的味道随年纪越长越淡,但空气中飘尘的味道还有一丝淡淡的回味,就让它继续保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