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人》

不间断更新—— (长篇小说)

作者笔名: 流星乘凉

<第一章>

        接到公文,欧阳氏欣喜若狂,却面无表情。只有毛孔中发胀的血管,彰显出急促的色彩,这才让他脸上显得有些兴奋。村书记把公文放在清凉的饭桌上,走了,留下一股风。欧阳氏端了碗冷粥,夹着霉豆腐配酸菜,坐到门口青石板上吃午饭,脚下是四五步的石阶梯,阶梯下是横行的大路,有几个大妈手挽着菜篮子去池子里洗菜,路过门口看见欧阳氏,打了个招呼,就走了。欧阳氏坐在石阶上一边笑眯眯,一边心里面盘算着,应该怎样挑选一匹良马。

        上柳树村有户人家养马两匹,一黑一白,黑马拖木,白马拖人,白天上山,天黑回村,终日劳作在压压一片的镜山里面。山中老朽之树,风倒之树,由这两匹马拖出至村口,卖给木材厂的人,经由大卡车运送到家具公司,又由大卡车运送家具至村口,卖给村里的家庭各户。这暂且不说,且说这欧阳氏心中所想,是该买一匹黑马还是白马?。黑马耐劳能吃苦,白马美丽又洁净。想来想去,想去想来,从下柳树村爬到上柳树村,手里攥着钱,黑马牵门庭,上下一商量,果断把马牵。白马没同龄,夜夜只嘶鸣。好了,马买好了,各位观众,请暂且不要去想白马的今后如何,却说这黑马自从进了欧阳氏搭的欧阳马棚。终日寻思着,如何报答欧阳氏救它脱离苦海之情,提了提捷健的前蹄,跺了跺稳重的后脚,苦思一夜,忠诚之心,月亮可表。马棚外边,冷清的院子里,只有蟋蟀的声音。欧阳氏在房中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扛着锄头出门了,后来的每一天他都这样出门。一个月后,欧阳氏的家门前出现了一个大水塘,里面养着鱼,水上面飘着一群鸭子,然后旁边种着一人多高的柳树和李子树。欧阳氏就坐在树下一把藤椅上看一群鸭子游泳。一边看一边写诗,诗写完了,他就骑马回家,他的家是一个小院子,前面有草坪和桂花树,他的父母住在中间的房子里,他跟妻子住在二楼的房子里,中间房子一共有三层,左右两边的房子都是两层,大院子里养着两条狗,一条黄狗,一条黑狗,院子左边是厨房,右边是两间客房,这客房一般都是他姐姐回娘家来的时候住的。院子中间两棵大石榴树。他家的三个孩子就在院子里到处跑,这三个小孩,约莫是六七岁,两男一女,最小的那个小女孩胖嘟嘟的坐在大石榴树下捡石榴花玩,她的两个哥哥已经爬上了旁边的那棵石榴树,小一点的男孩在树下对着他哥哥大喊大叫,大男孩一屁股坐在树梢上,手里却小心翼翼,他看到一个鸟窝就挂在他头顶的树叉中间,院子外响起一串马蹄声,欧阳氏骑马回来了。在院子后面有几块菜地,欧阳氏的妈妈经常去那后面种菜。每年到外面买米,自己捞鱼,吃自己种的蔬菜。他也有一辆越野车,但是不常开,就停在门口的车库里。他平时上班都是走路,只有在走亲戚或者去县教育局的时候会开出来。有的时候他甚至都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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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欧阳氏在大学里学的是师范专业,大学毕业那个月他突然失恋了,跟所有人一样,在失恋刚开始发生的时候他感到很不真实,模模糊糊的心里装着这件小事却什么大事也不想去做,马上就要毕业了,同学们进进出出,他却待在寝室一动也不想动。心事重重的他突然约了一个好朋友去学校后山爬山,五月底的那天清晨下着濛濛的细雨,学校在大山脚下,他们淋着细雨站在山脚的青石路口一动不动。花了两分钟才商定下来,那棵最大的云松成为了他们所认为的山顶标志,有了明确的目标后他们开始爬山,一路上兴高采烈,有说有笑的非常热闹,把山脚下学校里的一切抛之脑后。他的朋友姓姚,是一个很单纯很憨厚的男孩,这两个好朋友在摸到那棵大松树之后,他们登上了山顶。

        欧阳氏拿出一个海盗望远镜,就是一个孔的那种望远镜,从山顶往下面学校看,一个人看完马上交给另一个人看,拿到望远镜的人立刻把右眼贴在目镜上,表情严肃一动不动,刚刚交出望远镜的人就在一旁笑嘻嘻的指指点点,他们笑的时候望远镜上下一跳一跳,他们对话的时候望远镜就被从眼睛上拿下来握在手上,他们当时的笑脸如今只存在于彼此的记忆里,偶尔还能想起。他们当时的话语在说出口后就随风而散,再也找不回来。从望远镜里面看到的一切是一种孩子气,可他们喜欢这样的视野,两个人站在山顶拿望远镜看山脚下的校园,他们感觉很有趣。来来回回交换看了几次之后他们收起了这个玩具。看了看天,现在的天气已经放晴了,由于刚刚下过细雨,一阵阵的凉风拂在身上非常舒服,全身上下有一道道清凉爽快的感觉。他们感到很满意,转过身就下山了,下山的路不知道因为什么,路面比刚才小了细了,山路也比原来崎岖的多,但是他们的速度很快,因为心情很好,他们赶着往下跑。

        下到半山腰上,这里有大片的菜地,是一些老师们的家属种的。在路过一棵油菜花的时候他朋友拉过油菜花叶子问他这是什么菜,欧阳氏是农村人,从小生活在乡下熟知各式各样的菜蔬。于是他就从油菜花开始,教他的好朋友认识各种蔬菜,朋友在不停的问,他就大声的准确的答。每一次他说出蔬菜名字的时候,他都能感到一阵阵的开心,他答的越快心里就越开心。他指着: 这是你常吃的那个卷心菜,那是白萝卜没拔出来之前就是这样子,那是花菜,那种藤是土豆的藤。他们是学生物专业的,喜欢动植物。也就是因为热爱动植物,欧阳氏后来才会养马,这也是如今欧阳氏在自家门前挖鱼塘,种柳树,养鱼养鸭子的原因。

        在下山就快要到达山脚的时候,他们聊起了各自的童年,就坐在山腰上的小亭子里聊了起来。姚的童年跟他有太多的不同,姚从小住在城市里,他的童年时间大多都是待在自家的房子里,所以他所能描绘的童年往事并不很多,能让他跟别人聊的起劲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姚小时候经常跟一个小他好几岁的朋友玩,这个朋友几乎穿插在他整个的童年时代,因为他是姚的表弟。对于住在城市里的小孩来说,除了在学校的时间其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孤独而无聊的。西方哲学家叔本华就一直认为,人类的孤独和痛苦统统都是肯定的,他认为快乐和满足才是否定的,就像水流一样,水流只有在碰撞石头的时候才能焕发出美丽的波纹,而在没有这些波浪的时候,水流大多数时间里都平淡无奇,枯燥乏味。因此姚经常跟他表弟玩在一块,相互逃离那些肯定的东西。他们经常假扮侦探游走在街头,为的是满足好奇心和找到新鲜感,模仿电影里的技巧去追踪一个人。

        有一次他们盯上了一个捡破烂的老头,整整一天的时间里他们都一无所获,老头手里除了多了几个塑料瓶,其余的时间简直是一成不变,这对于他们这两个毛小孩来说无疑是受罪。他们假扮侦探可从来没把自己当成侦探,因为他们对跟踪的目标毫无兴趣,他们的目标都发于内心。只要是新鲜有趣,让他们去撒哈拉沙漠找仙人掌他们也丝毫不畏惧。在天快要黑的时候,他们终于追踪到了老头的家,这是一个三层楼的平顶房,在二楼的阳台上还晒着白菜之类的食物。随着铁门哐当一声关门声,老头进了屋子,小铁门把他们两个毛孩关在了外面,他们再也无法实施追踪了。气急败坏的表弟在一旁跺脚,把地上的微微灰尘抖起来了。姚一脸的汗水一动不动,我说过姚是一个单纯憨厚的人,他并不怪老头,他也并不生气。他看了一会铁门,铁门依旧坚定的紧闭着,他就只好转身看着表弟,表弟依旧无趣的跺着脚。看到铁门和屋子都毫无动静,表弟的孩子气上来了,随手捡了一个易拉罐堵着一肚子的气扔了出去,易拉罐用尖利的声音砸在平顶房的二楼阳台,这声音牵扯出一条与世无争的大狗,大狗汪汪乱喊了一阵,几十秒钟后一切又回到了平静。看得出来,这个易拉罐让表弟得到了些许满足,他看到表弟在原地转了一个半圈就挪开步子要走,他赶紧尾随了上去,他们离开了这个无趣的老头和他的平顶房以及狗。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回家的路上,像是一对败下阵来的残兵败将。

        以前追踪的每一个人都能让他们找到这个城市的趣味。在大街上追踪一个人,有时候被追踪的人突然转过身来看他们,他们就立刻转身去摸街边摆摊的东西,假装自己在买东西或者要买东西,这全是电视剧里的手法,但却让他们深深满意,心底狂喜。可是这一次他们追踪的人一直没有一丝动静,他们俩与其说是侦探倒不如说是两条小狗。好像前面这个老头是走在地球上,而他们两个是走在月球上,他们不过是拿着某种望远镜在追着老头走。所以他们的存在影响不到老头,老头在前面走也对他们没有半点影响。无聊在这种时刻达到了极点。姚跟着表弟回到了姚的家,表弟一路上走得急上气不接下气,他没撂下太多话,喝了杯白水就走了。剩下他自己木木的坐着,半分钟后他赶紧的打开电视机看起了福尔摩斯。

        第二件事比较简短,就是他有一次在自己的房间里看格林童话,突然窗帘一场抖动,一只迷途的燕子扑闪着翅膀飞了进来。他回过神来,慢慢放下书本,笨拙的走过窗户去把窗户小心翼翼的关上了。窗户关上的那一刻他瞥了一眼燕子,他看到燕子确实已经被牢牢的关在了他的房间。他的眼睛微微的笑着脑子里充满了快乐,他笨拙的开始追逐这只小燕子,他尾随着燕子在房间里转圈圈。他一会儿跑一会儿走,跑的时候是飞快,走的时候是惦着脚。不知道多少次他都就快要抓住燕子了,但是每一次还是被挣脱走了。每一次当他看准时机,动手抓燕子的时候,通过声音和触摸,他都深深的感受到燕子的焦急。但是燕子越焦急他就越着急,他知道燕子是在想逃命,可自己无法准确告诉燕子: 我并不是想害你,我只是单纯的想捉住你。他想让燕子做他的好朋友,就是简简单单喂养它,简简单单看着它,简简单单听见它的声音。这就足够了。可如果不能捉住它,以上的种种简简单单就都难以实现。来来回回跑了很多圈,他有点累了,也有点烦了。突然一种莫名的孩子气涌上喉咙,他抓起桌子上的格林童话朝对面燕子的黑影扔了过去,燕子腰身一闪跑开了。看到燕子轻轻松松的躲开了书本,那漂漂亮亮的一闪,让他开始有了点脾气,他跳过去捡起刚刚落地的书再一次甩手扔了出去,燕子一闪,时间有点太过仓促,一连串动作也接连太快,书没有给燕子丝毫更多的时间,两个影子应声着地。书落在地上,就不再动了。燕子落在地上,大概算是扑腾了一下,然后就变成了书的样子。姚赶紧跑了过去趴在地上,他的鼻子就快要碰到燕子,他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燕子也一动不动眼睛闭着。姚不愿意相信燕子确实死了,很久以后,他抬起来头,他发现自己的房间回到了燕子进来之前的模样。他不愿意去体会这个模样,他想自己也该变成一本书,这样会让房间里多出一些新的美好变化。可他知道自己不会这种法术,所以他慢慢坐起来然后走到床边躺了下去。

        很久以后他又看到了那只燕子,燕子娇小的体型像波浪一般的飞舞,给他留下一个个简单的形状印在空中。他想靠近它,让燕子发出的声音变得更近更大,可是他做不到,因为每当他走近一步,燕子就后推一步。他回过头不去看燕子,可他没法不去听燕子的声音,于是他就跑出去,关上房门把自己锁在燕子之外,他松了一小口气,他听不见也看不见燕子了。放松了片刻之后,他头脑中立刻就幻想起燕子的样子来,看着燕子的样子,这又让他仿佛听见了燕子的声音。他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永离燕子,所以就又转身回到了房间。可还是一如既往,折腾了半天,他也无法靠近燕子一步。最后,他放弃了捉住燕子的念头,更放弃了永离燕子的冲动。他就坐在床上认真的观看,一动也不动。这样过了一会儿,突然胸口微微一动,他倒吸起一口气,这口气还没吸完的时候突然停了一下,停的这一下他睁开了眼睛,眼睛睁开后随及把后半口气也吸完。他很快就逐渐的醒过来了。走下床沿的时候他已经完全清醒了,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只燕子,燕子躺在一本书身边,他觉得黑色的燕子现在变成了灰黑色,地上的燕子好像是刚刚被人扭断脖子然后放在地上。他想睁大眼睛,却看到在他眼前出现了另一本书,灰黑色的燕子不见了,格林童话旁边躺着一本黑色封面的动物世界,他猛然想起前面的事,大概只用了不到一秒他就想起了前面几个小时的全部事,他嗡嗡嗡的小声哭了起来,一开始很小声也没眼泪,半分钟后他伤心的眼睛里沾满了泪水。讲完这件事的同时,姚连着重复了几遍告诉欧阳氏,他并不是想打死它。欧阳氏则没心没肺的笑着安慰姚,他转过头的时候,他看到了姚的眼睛有些红肿,欧阳氏立刻开始庄重的安慰起姚来了。

        欧阳氏为了转移注意力,为了能让好朋友平静下来,他开始讲起了自己的童年。2018-7-27-1.02。睡了。明天再写吧。


<第三章>

        聊到自己的童年,欧阳氏显得一言难尽。上山砍柴,上树掏鸟窝,下河游泳,下河摸鱼虾。两个人坐在山脚的亭子里聊起这些童年往事,周围只有树林空无一人。欧阳氏还在滔滔不绝,姚听得起劲了,姚就站了起来。环顾四周,他想体验体验欧阳氏嘴里的童年,哪怕能在毕业之际回味一下别人的童年,他也能把这算在自己童年的记忆里面。

        看到这里只有树林,姚就走到一棵大树身边想尝尝爬树的滋味。很快他们两个就心照不宣的站在了两棵树的面前,这两棵松树有五六米的距离,高得望不到顶,欧阳氏还没来得及教他先拖鞋,姚就已经抱着树干爬了上去。等到欧阳氏脱完鞋正准备爬树,他抱着树干的时候恰巧瞟了姚一眼,他看到姚双手抓住一根粗黑的树枝,正在把双脚也往树枝上放,整个人倒挂在这根光秃秃的树枝上像一个山猴子,他的双脚还没来得及搭上树枝,树枝根部咔擦断了,姚就闷声砸回到地上。这一切变化太快,前后大约一秒钟,等这一秒钟过后四周就死一般的沉寂,他看到姚一动不动的身上浮着一层灰黑色的雾。欧阳氏跑了过去扶起姚的上半身,姚的嘴里呻吟着说不出话来,脑袋上不断的往外冒血,地上已经有了好大一滩血。这一切是那么的可怕,欧阳氏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眼前的这一切又是那么的安静,姚好像一个受伤的小动物瘫软在地面不能动弹,这一切因为恐惧而变得不太真实,但很快欧阳氏回过神来,打通了急救电话。

        姚进了医院,欧阳氏陪着他坐救护车一直到了医院。后来全班同学都陆陆续续来看这位病床上的同班同学。他也木木的站在旁边,他觉得说也不是,坐也不是,在听完周围同学说的每一句临别话语之后,他也就一言不发的尾随同学们离开了病房,他的大学就这样毕业了。

        半个月后他去了老家的市区应聘初中教师,得知自己被录用以后,他面无表情,非常平静的走进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城市,市区和他的家乡之间是一望无际的群山,青山绿水的中间横穿着一条笔直的高速公路。他家住在这个城市的乡下山村,如果走高速,到市区才一个小时车程,但是如果通过县城去市区,那就没有高速公路,需要的时间也要加倍,因为他的家跟市区和县城恰好形成一个不等边的三角形。这也是他如今买车的原因,他一直就想着,要买车就买越野车,因为这种车既可以方便他亲近世上的人,也可以方便他亲近大自然。

        花了一天的功夫,才把大学四年留在寝室的所有东西整理好,都装在两个大箱子里,这样就可以邮寄回家。寝室里就剩下他和另外一个室友,这位室友的老家比较远所以一直没买到车票,其他的四个室友在毕业后的几天里陆陆续续都离开了这个躺了四年之久的小窝,他们临别的声音和真情道别的表情非常的令人不舍,也非常的令人心碎,但欧阳氏对这些心碎的事情却记忆模糊,他整个人都沉浸在失恋和惆怅之中。这就很像一个刚刚吞下黄莲的人去喝咖啡,他只能迷迷糊糊感受得到咖啡的苦味,但无法对眼前的咖啡有太多的记忆,反而让肚子里的黄莲显得更加真实。

        终于离开了生活四年的地方,他背着书包拿着火车票,走出校门口的时候回过头看了看学校的大门。学校的大门上面四个大字看起来跟四年前一模一样。突然之间他感到非常的孤独。四年前刚刚来到大学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站在大学的门口看这四个金黄色的大字。但是那个时候他感到孤独是有原因的,那时候他刚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谁也不认识。可是现在他在这里面认识了这么多的人,此刻却仍旧逃离不了那些肯定的东西。突然,他看到那四个金色的大字变成了灰黑色,他不愿意再看下去了,转身往火车站走去。上火车的时候他很难受,坐在火车上他想,也许我们离开一个东西和我们靠近这个东西是一样的。因为人的情感是没有顺序的。


<第四章>

        在第二天的中午,烈日当空,欧阳氏回到了他的家乡,走在古老的泥巴小弯路上,小草的叶子被太阳晒得奄奄一息,随着轻风左右摇晃,鞋子掠过路边奄奄一息的草叶,左一脚右一脚,走得非常熟悉也非常轻松。在村口泥路边上有三棵高大的老松树,它们在这路边盘根了有近百年,三棵云松交枝在一起,枝繁叶茂,站在树底下往上看,仿佛是三棵高耸入云的参天大树。树的左边是泥路,右边是一条弯弯的小溪,潺潺的水流源于不远处的一汪清泉。他从树下路过步入树阴的时候,迎面吹来一道道山风,清凉透骨,心肺舒畅。当他走出树阴的时候脚不自觉的又缩了回来,前脚放在了树阴下,前脚的脚尖死死的顶在了烈日下的树阴边界线上,后脚还没来得及离开地面,身体突然犹豫,他站在了树阴下。

        他本想吹吹风凉快一下就马上赶路,可是站了好几分钟他还挪不动步,外面在太阳底下一片亮白,隔着空气都能感觉到热。三棵大树大致成三角形排列,最底下是两块青石板,大的那块有两条板凳长,小的那块也足够躺下半个人来。这两块青石像两张很宽的板凳守在树阴下,它们在这炎炎夏日里对坐着,像是在下棋,又像是在大树底下乘凉。

        他终于离开了树阴,走过一块田埂,他看见田埂上的野菊花的花瓣在太阳下晒得有些枯萎,这时他回过头看了看那三棵大树,现在的树底下好像卧着的不是两块石头,是两块冰。走到田埂的末端有一棵小柳树,被太阳晒焉了的柳树叶子挂在风中微微飘荡。走过柳树后就是青石板铺成的小巷,脚踩在青石板上面他感到脚底生凉,在周围屋子的阴影里,青石板冰凉如雪。

        走到家门口,欧阳氏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和父亲身后的老屋。看到了站在面前的父亲和纹丝不动的老屋,这些让他心里感到非常的平静,也非常的熟悉,这再一次让他深信人的情感是没有顺序的,他回到了他曾远离的老家。

        六月份的老家又热又凉,空气非常通透,视野非常明亮。老屋黑色的瓦片下面是几层泥砖,泥砖下面是几层青砖,青砖的下面是石块砌的地基,这种房屋结构能经受好几十年的风雨一动不动。这种房屋在山村很常见,也很熟悉。老房子的周围长着些许青草,老屋前的院子里有两棵石榴树,树阴下的一片片青石板光滑发亮,看上去却非常冰凉。房子四周围流窜着一股股清凉徐徐的风,草木很安静,只有某些树上的蝉跟着风的声音在时不时的歌唱。老屋右边侧门有一条小巷非常长,透着山里的风,小巷四周围都是老屋,长长的巷子里有些阴暗,巷子的那一头正对着一座大青山,这是村子的后山。他家住在村前,村子依山傍水,一条小清河长年不断的从村子左侧笔直流下来,到了村子前面不远处就慢慢的拐过弯转向村子右侧绕过村口,直直的横在村子的前面,从村子前面的右侧顺流而下。大致在村子前面像一个S 形。

        母亲今天一大早回了娘家探亲,也就是在同一个乡。所以父亲听说儿子今天回家就没有跟母亲同去,而是守在家里等着,因为母亲大约傍晚就会回来的。欧阳氏进了家门就放下行李,脱光了上半身,脱掉鞋子,换上凉拖鞋之后就去了找风扇,站在风扇对面,风扇对着他吹风。厨房里传出父亲的叫喊,大概意思是问他肚子饿了没有? 叫他过去喝粥。他磨磨蹭蹭的拖着拖鞋过去厨房,厨房就在老屋的左边。洗完手,洗了把脸顺带把上半身擦了一通,他跟着父亲的声音拿起来一对刚刚洗干净了的碗筷。盛了半碗热粥,他夹了四五块霉豆腐和一些青菜,走出了厨房。路过院子里的石榴树遇到了一阵凉风,他端着热粥钻进老屋的右侧小巷子里,巷子里在不断的吹着冰凉的山风,风不大但是很凉快,而且接连不断,一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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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找到最好的一个位置坐下了,过了半分钟从巷子的那一头走过来一个老人家,约莫八十岁左右的样子。离开家乡太久了好多人都已经不大熟悉,老人家坐在前面石板上也端着一个碗在吃午饭。欧阳氏轻声的跟他打了个招呼,老人家看着他,过了一会也礼貌的跟欧阳氏打了个招呼,翻译成普通话的大概意思是相互问了一句,你好哇,吃午饭了吗?之类的。

        老巷子上面的尽头依旧是大山,他记得小时候看到的这座大山好像是在几百里之外,现在却清晰的看到大山就在几里以外的地方。他端着粥不敢喝,碗里的粥热气腾腾。他想起了小时候,他经常跟姐姐还有大舅家的几个表兄妹坐在这里喝粥,也是大夏天,他们端着热气腾腾的粥在这片青石板上坐着,吹着巷子里的山风有说有笑。可他记得那时候他们用不了几分钟就能把一碗粥喝到见底。

        前面的老人家转过头来,慢吞吞的问了一些有关大城市的事情,欧阳氏一一的回答了他。可老人家估计是有点耳背,没有听清楚,只是笑了笑,然后说粥很烫,他要慢慢的吃。欧阳氏就说这巷子里的空气冰凉,稍微等一会儿就能吃了。老人家则微笑着没有说话,欧阳氏就对他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有一次,有一个叫小淘气的表弟因为怕粥烫嘴,就把他的那碗粥放到最上面的那块青石板上等凉。然后,等到所有的人都把自己的那碗粥喝得一滴不剩,大家就一起笑最小的那个表弟,大家嚷嚷着叫他赶紧去看一看,说他的那碗粥现在一定是冻成了一碗饭。然后我们七八个人就陆陆续续起身要回屋里去,剩下最小的两个还坐在青石板上面,一个是粥还没有喝尽,还有一个就是那位空着手等凉的小淘气。我走在倒数第三个,突然我身后传来叫声,有个声音说你们快过来看呀,冰~。最大的那个声音我现在还能听的清楚,说是他的粥里结了一层冰。我跑进屋子里告诉了其余的人,大家跟着我一涌而出,我们七八个人眼睁睁的看着那一碗神奇的小粥。在我们雪亮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碗结了冰的粥,小表弟两只手端着瓷碗,碗里的粥表面结了一层冰,粥里的霉豆腐和青菜堆在一旁被冻的结结实实,仿佛一座小岛,小表弟的双手冻得通红,我们大家一一的摸了摸那个瓷碗,瓷碗透过我们的小手掌冻得我们五个手指冰冰凉凉。

        我们仔仔细细的研究了好久也没有研究出来,为什么这只碗会结冰。最后是我母亲亲自跑了出来,说是这粥喝了会拉肚子,她把那碗神奇的粥一把抢了过去,拿回厨房去温粥去了。再后来,我们吃的饱饱的一个个搬着小木凳子坐在电视前面看《还珠格格》第二部。最后进来的是我那最小的小表弟,他刚刚喝完我母亲给她温的粥,我们就问他好不好喝,毕竟那是碗冰过的粥,我们大家都想知道那是什么味道。我们一边睁着眼睛看电视一边胡乱评论电视剧里的人物,还珠格格插播广告的时候,他就突然跑出门去了,电视里的镜头突然暂停的那一下响起了片尾曲,我们就都知道是要插播广告了,但是就在这几秒钟,后面的广告还没来得及出来,他就跑出大门了。我那个时候就跟坐着的所有人打赌,我说他是去拉肚子去了,我到现在还是敢打赌他是去拉肚子去了。

        现在欧阳氏又看到大山在巷子的那头好远好远,足足有一百多里。一股凉风从那大青山上吹了过来,欧阳氏回过神来,摸了摸手里的碗,现在粥已经凉了,他开始大口的吃了起来。他瞥了一眼前面的青石板,老人家已经吃完了,正在起身准备回家。

        欧阳氏在几分钟之后也吃完了午饭。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拖鞋回家,就在巷子口拐弯的地方,距离他家院子还有四五步的时候,在他身后吹来一道风。风有一点点大,吹得他向前倾斜,差一点把一只碗送了出去。他赶紧端住碗拐过院子里,双脚一半踩着鞋一半踩着风。

        在老家里连住了几天,每天都在巷子里吃午饭。有时候是他一个人,也有时候会多一两个老人家坐在旁边闲话。这里的生活平平淡淡,清清凉凉,他感到非常舒服,他毫不客气的把这里定义为一个值得度假的好地方。住了一个多月后,他发现自己每天除了帮助父亲干一点点家务,其他的时间是基本荒废。有一天傍晚,黄昏的时候父母还在菜地里还没回来,夕阳暗暗的落下,天空越来越黑,远方传过来一两只鸟绵绵长长的叫声。他坐在老屋门槛石上,慢慢站起身准备去侧屋烧火做饭。突然在夕阳光辉落尽的一瞬间,他又看到了那些灰黑色的风,这些风包围着他,簇拥着他往厨房走去。他猛然回头跑回客厅睁大眼睛,四处寻找。终于,他抹黑找到了一个暗暗的小红点,他摸着小红点像摸着一个新生的小孩,他知道这不是小孩,但他知道这是一个至少新颖的东西。他使劲的一按,客厅顿时光芒四射,扬声器叫了起来,现在刚好在播《武林外传》,扬声器让这个老房子马上热热闹闹的乱成一片。灰黑色的风不见了,他没有关电视机就走去了厨房做饭。在厨房烧火的时候,看着火上面的高压锅喷着气,尽管周围还有蟑螂的声音,甚至还有老鼠的声音,但这些声音不管怎样的混合,混合出来都非常的单调。他开始感到无聊了。孤独倒是不至于,因为有自己的父母每天跟他住在这里。


<第五章>

      两个月后,中小学生全都开学了。他就去市区的某所中学开始工作,他在市区租了一间房,然后买了一辆电动车,每天骑着电动车上班。起初,这一切都过得不瘟不火,他每天循规蹈矩的上下班。一直到了有一天,他在给学生讲课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学生大声的提问。这节课按照教案上计划的是讲“微生物的生殖和繁衍”,欧阳氏刚刚讲到了细菌的结构,可他的这位同学显然不关心这些看不见的鬼东西。他大声的喊道: “老师~”,然后拉长了声音,紧接着他问道: 恐龙是怎么灭绝的!”。欧阳氏把嗓音顿了顿,停了两秒钟,周围的同学还没来得及哄笑,他就立刻说道“安静,不要吵!”。欧阳氏慢慢的走回到讲台,台下有很多小声音在嬉笑,周围学生都在等着看他们的老师会做出什么反应。欧阳氏站在讲台扶了扶眼镜,冷冷的说道:“恐龙灭绝跟你们无关,你们期中考试不会考恐龙,OK?”。学生们听完这样的回答,大家唏嘘一阵,他们早已经习以为常,几秒钟后大家也就忘了刚才的事,接下来所有人耳朵里听到的全是细菌的机构,仿佛每个人都看到了细菌,慢慢的课堂又恢复了平静。欧阳氏一边继续讲课一边拿眼睛看了看那位提问的学生,他脸上失落的表情告诉了欧阳氏,他真的很想了解这个与考试无关的动物。

        下课后,欧阳氏回到办公室,想了想刚才的那个小插曲。突然的三声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沉思,学习委员刘慧进来交作业,作业放下后,他叫刘慧去把刚刚那个小插曲叫过来,就说老师找他有事。他的名字叫任时飞,其实欧阳氏很喜欢他的这个学生,可是他非常不喜欢别人打断他讲课,所以他无法在课堂上对这种行为表示出温柔。况且如果在课堂上扯出一些与教案无关的话题,这会远远超出原定的课堂时间,导致拖堂事小,扰乱课堂事大。欧阳氏喜欢任时飞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有时候跟他聊一些有趣的哲学问题,这些时候能让欧阳氏在这个学校里感受到一点点的趣味。但那都是在下课铃响起之后,欧阳氏完完整整上好一节课之后,站在讲台收拾东西,任时飞会跑上来追问几句。第一次是因为任时飞刚刚上完语文课,上节课作业上的一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他还没弄明白,就又上完了一节生物课。生物课后面刚好是吃午饭的时间,所以任时飞觉得既然都是老师,就跑上来问欧阳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后来他又问了“中庸之道”“格物致知”之类的问题,虽然这些问题应该由那位教语文的女老师来回答,但是任时飞就是喜欢跟他讨论,关于这一点欧阳氏也想不明白。他的生物课经常是在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所以他坐在办公室等着任时飞,他知道他马上就会过来的,他知道任时飞很好学,尤其是对于课外知识。

        不到两分钟,任时飞匆匆而至。欧阳氏示意他坐下,然后他跟任时飞讲起了远古生物以及恐龙的生活和灭亡。对此其实任时飞心里一点也不意外,他知道欧阳氏会来给他讲明白,因为在他心里他是一位知无不言的好老师。用了大概二十分钟,他们把这个问题讲得差不多了。总结起来一共有多个答案,恐龙的灭绝有食物不足,地质运动,气候突变,陨石撞击,以及病毒感染等等可能性。讲完之后,任时飞站了起来,虽然他这次得到的是多个解释,心里面却感觉就跟得到了准确答案一样快乐。他轻轻松松的走出了办公室,飞跑着去了食堂吃饭。欧阳氏坐在办公桌上,他很高兴看到任时飞现在的这个样子,他很喜欢这种沟通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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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办公室,走下楼梯,他骑上自己的电动车回家。车子骑到一个十字路口刚刚好是红灯,欧阳氏停下车静静的等着,心里还在回味着刚才的事。突然眼前绿灯亮了,他连忙开动车子,车子却一动不动,他着急的转动钥匙反复拧电门,车子顽固的毫无反应。背后响起了很多鸣笛声,很快后面的车子都跑到前面去了,他身后的一辆轿车因为被这辆电动车挡着出不去,就一直对欧阳氏按喇叭。欧阳氏连忙把车子推到路边,这个时候他满头大汗,心里很不是滋味。一个小时后他把车推到了修车店,修车店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提前关门了,他只好把车一直推回了住的地方。疲惫的走上楼道,站在房门口他无力的打开房门,后面传来房东的声音,大概是说他今天早上忘记关水龙头,今天下午上下房间都水漫金山,楼下已经扫了半天的水,房东刚刚从外地赶回来帮他关紧了水闸。欧阳氏走进房间,里面一片狼藉,水已经停了,剩下一些残留在墙角里。

      欧阳氏坐在椅子上,周围各种异味。欧阳氏现在想起今天课堂上的小插曲,已经没有什么兴趣去回味了。疲惫的身体里面突然涌上一种悲凉的滋味。他的电动车突然就坏了,下个月还要交房租外加一堆水费,明天早上电动车还要记得拿去修,明天就要挤公交上班了。生活中到处都是难题,买房,买车,考各种证件,办各种证件,事事都与名利有关。至于恐龙是怎么灭绝的,他宁愿用这个去换一个硬币,扔给明天的公交车。他在想是不是十年后任时飞也会成为一名老师,到那时候他会不会再把欧阳氏说过的话对某一个学生重新说一遍。恐龙是怎么灭绝的,知与不知的价值难道就只值二十分钟的闲聊吗?

        忙忙碌碌的过了三个月后,学校就又要准备期末考试了。学生们马不停蹄,老师们也忙了起来,忙碌的日子里非常充实,欧阳氏自从进了这个学校工作之后,再也没有看到过以前的那种灰黑色的东西。期末考试一共是三天,他的生物科目考试是安排在最后一天的最后一科。到了最后一天,欧阳氏早早地就来到了学校。他走进考场,按照规定他当众开封试题卷,等发完试卷后他发现还有一个座位空着,他走了过去,看到座位的左上脚写着“任时飞”。

      在开考后的十五分钟还有一声口哨,是用来提示考生已经错过考试时间,不再允许进入考场。欧阳氏希望口哨吹响之前能看到有一个人冲进来。可是在这声尖利的口哨吹完,连余音都消失尽了,考场也没有一点动静,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在匆匆写字。突然就在哨声响完的几秒钟后,一个人突然冲了进来,欧阳氏扭头一看,这人正是任时飞。他朝欧阳氏尴尬的笑了笑,欧阳氏示意他先坐下,然后自己就出去了。监考的主任就在门口几米的地方,刚刚哨声刚尽的时候他就看着任时飞进了这个考场。欧阳氏朝他走了过去,不一会儿,三个老师和欧阳氏就一块进来了,低声的在任时飞的座位周围询问了几句,然后就都跟欧阳氏出去,就在门口商量了一会。事情也的确情有可原,哨声也确实刚刚吹完,任时飞就已经进了考区的警戒线。所以没有太多的争议,然后就离开了,剩下欧阳氏。

        学校放寒假了。半个多月后,期末考试成绩就出来了。欧阳氏看着手里的成绩单,心情很复杂,上面的名字任时飞旁边写着他打的分数。没有及格的分数都是用红笔填写,这是学校一直以来的传统。任时飞旁边的数字是两个新鲜的红字。过年的那几天欧阳氏一直在想,自己的职业应该是什么样的,现在是什么样的。心里这样想着,所以过年没能过出什么滋味。等到了第二个学期开学的时候,欧阳氏站在了校长的办公室。几天之后,他辞职了。


<第六章>

        欧阳氏辞职回到出租房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这个季节气流有点湿冷,他就洗了个热水澡。然后迷迷糊糊的他就踩着拖鞋趴在床上躺着,躺了一会儿感到有点风凉,顺手拉过床单捂着肚子,眼睛有点疲倦,他心里就想反正现在自由了,想睡就睡吧。不知道是精神上太过疲倦还是心理上有着毛病,他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的清晨。现在是春天刚到的时节,四周围稍微有一点点湿。他起来后打开房门,任由凉西西的春风灌进来,他就端坐在门对面的阳台旁边一动不动,窗户也大开着,他觉得这样反倒舒服的很。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去厨房泡了一杯热茶,然后就慢慢喝起了茶,他也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喝茶了。他把茶杯稳稳的放在阳台边上,一丝丝的热气就在阳台的里面和外面来回飘散,断断续续,游离不定。他坐在茶杯的身后,看着茶杯中的热气,他觉得在茶杯的里面有点儿像坐着一个吸烟的人,他讨厌这样的模样,讨厌这样的人,他只喝茶却从来不吸烟,也讨厌跟吸烟的人坐在一起。茶喝了不到一半,大概喝在三分之一的位置,外面楼道响起了脚步声,声响越来越大。突然,那声音好像朝他房门走过来了,他抬头一看,是任时飞。他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欧阳氏跟他对视一眼,没有说话,任时飞之前也来过一两次,所以并没有什么可惊喜的。欧阳氏示意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起身去了厨房,就用刚才的那半壶开水,在一只干净的杯子里添了一把粗茶,又泡了一杯端了过去递给了任时飞。任时飞可能是怕茶太烫,也把茶杯放在阳台上。阳台上面现在有了两个茶杯,两丝热气在往上飘荡。

        任时飞决定说点什么,却一时找不到什么话,于是一紧张就干脆问了一句: 老师,嗯……您真的辞职了吗?。” 欧阳氏点点头,微微的笑着。然后就说:“你吃饭了没有?。”任时飞说:“吃了吃了,然后就反问: 老师,您打算以后还教书吗?”欧阳氏轻轻点了点头,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当然不会再教书了,要不然何必辞职呢。可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不想继续聊这方面话题,所以觉得直接点点头还比较省事。

        任时飞还干坐着,欧阳氏就去了厨房,没一会儿厨房里就飘出了阵阵油香,他在里面煮东西。最后在桌子上摆了两个瓷碗,两双筷子,都洗的干干净净。欧阳氏没有说任何话,任时飞就挪身凑了过去坐在桌子旁边。欧阳氏很快也从厨房出来了。其实任时飞没有吃午饭,但是他会说吃了,欧阳氏也知道所以照旧摆两个碗,这一切是习惯,所以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今天桌子上摆了一坛辣椒酱,这倒是吸引了任时飞。他们都是湖南人,好这个。“好了,自己过来装面条吧”。欧阳氏在那边一边给自己盛面条一边大声说。两个人碗里装了一碗面。清油星子在上面飘着,除了葱花没有什么其他的下面。欧阳氏就拧开那坛辣椒酱,闻着味感到里面有咸鱼什么的。他们两个就拿筷子一边夹辣椒酱一边和面吃。

      五分钟之后,他们就面对面的喘不过气,满脸的汗像雨水一样的流,又吃面又吃辣椒,又吃辣椒又吃面。来来回回又过了两分钟,两个人嘴里都吸吸溜溜发出各种声音。最后他们几乎是同时吃完了。两个人忘记阳台上的茶还没喝完。就坐在桌子上大口大口喘气,两个人都被辣的一会儿站一会儿坐,没有空调只有西风。从屋子的外面看,里面有两个人在那站着东倒西歪。

——2018.9月.9日,续写

      今天是星期六,吃完面他们全身是汗,等到周围的凉风把身上的汗吹干之后,已经是十一点了。在这中间他们又聊了一些话,其中有很多是有关于中国文化历史之类的东西,欧阳氏想到这些,越发觉得没什么意思,就从饭桌底下拿出来一瓶白酒,这是上次一个学生家长送的,是他们那边的特产白酒,他本来委婉拒绝可最后还是被硬塞在了手上。打开之后他猛喝了两杯,还觉得不过瘾,又猛喝了两杯。任时飞呆呆傻傻的坐在一边,心里异常吃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欧阳氏再喝完第五杯的时候又有些想睡觉了。朦朦胧胧的他听见任时飞在说周末作业之类的话,大概是要回去了的意思。他摆了摆手就关上门走了。欧阳氏瞬间感到无所顾忌,提起酒瓶子直接往嘴里塞,白酒强烈的酒气呛的他难受,他强忍着猛喝,一直到喝不下去了,突然有点想吐了,他才把酒瓶拿下来自己走进房间。然后就像昨天一样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睡着了。

        这次加上酒的力气,他一口气睡到了星期天的上午。清醒过来后,他走下床,脑袋还很烫,脚有点软。他泡了一大杯咖啡,就坐在窗前一点点的喝咖啡,阳台上还放着昨天的那两杯茶,不过已经不再冒热气了。咖啡喝到一半的时候他感到舒服多了,想起辞职的事他又有点茫然。还是再找一份事做吧,他心里想。然后像昨天一样煮了一锅面,吃完后他出门了。

        市区的大街上人流熙熙攘攘,车子特别多。人不是特别多但是周围全是车子,他觉得挤得难受,就专挑车子少的地方走。他觉得这个世界上的汽车简直比人还要多,他讨厌这样的画面。走到一条小小的旧水泥路上,感觉好多了。这条路很小但是又比那种巷子里的小路要略大。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人是越来越少了,最后几乎没有人了,准确的说,在拐过一个弯之后就剩下他一个人了。水泥路周围的草越来越多,可是周围没有一个人,这条水泥路到底通到哪呢?,这个市区的一些大马路他走过几次,但是还有很多地方他不熟悉。

        大约又走了五百米,前面出来了一个两层楼的旧房子。他走过去一看,上面大门边上竖着一块牌子,“凉州市燕山区林业工作站”,仔细一看,在牌子的旁边还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凉州市事业单位招聘护林员三名。试用期一年,转正后成为正式的事业编制岗位。要求是本科学历,年龄三十五岁以下,动物学或植物学等相关专业。后面还有联系电话。欧阳氏看完觉得这是一个很合适的工作,打算报个名,就打了电话,可是没有人接。算了,还是先回去吧,走的也有点累了。回去之后他接到电话,是林业工作站打的。说明意图之后,叫他明天九点过去参加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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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第二天一大早,欧阳氏就按时赶到了林业工作站,生锈的老铁门打开后,他看到一个六十岁左右的大叔坐在里面。周围空无一人。欧阳氏不敢说话,大叔就爽朗的笑起来了,哈哈哈……,小伙子,别紧张,来来来,坐坐坐……,放松。 “其实呢,也不是什么面试,也就是走个程序,额……你是学什么专业的??”。“我是学生物学的”。哦哦……哦,“好,很好,,我们缺的就是这个专业,嗯,我姓杨,你就叫我杨叔就行了。嗯……你们大学生刚刚毕业,啊,找工作不容易,我们这里条件也比较艰苦,你呀,首先要能吃苦,额……其他的,我再慢慢的教你。好吧!,”欧阳氏还在想:怎么周围只有一个工作人员呢,这好歹是个这么大的房子,心里还在想,大叔就又说话了:“这样吧,你先把简历填一下,然后我再告诉你我们工作的一些细节,只要你愿意,那我们这就算是正式录取你了,试用期跟公务员一样是一年”额……。 “好的!”欧阳氏赶紧回答。

        十分钟后欧阳氏把简历交到了大叔的手里,之后的事就更简单了。杨叔转过身进了一个小房间,不一会儿就出来了。手里的简历已经飞了。基本上是甩在某个办公桌上就出来了,欧阳氏也懒得去想这些了。反正只要能远离人群,远离这个城市去安安静静的地方,一个人工作就行了。好,那现在我们就先去山上,上面有一个瞭望哨岗,你的工作地点就是在那里!说完就带着欧阳氏出门了,出大门十米右转弯又进了一个小门,小门上挂着两把铁锁,门上字迹写着“工具室”杨叔进去半分钟就喊欧阳氏也进去,大概是要他进去帮忙拿东西。二十分钟后,欧阳氏换上了迷彩服军装,大腰带上绑着绳索。穿着一双半新不旧的解放鞋。他穿好之后发现杨叔除了穿着跟他一样之外,肩上还背着一把步枪,他也没问什么,杨叔就叫他背上了一个黑色工具袋。然后杨叔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另一把步枪,推给他说“背上!”,他一把拿起就挎在了肩上,仿佛自己是一个军人在执行命令。后来杨叔也背上了一个袋子,他们就这样出发了。从市区的西边上山,沿着一条泥巴马路,四周围越来越静,走了不知道是多少公里之后,路边遇到一棵大松树,在这棵云松的底下有一块大青石板。现在是春初,太阳还不算很热,周围除了风声就是昆虫和鸟的叫声。

      杨叔说“累了吧,坐下休息会吧,哎!,现在还不算热嘞,解下步枪靠在树下,”。欧阳啊,欧阳,我跟你说,“山上可是寂寞的很呐,我们很多守林员都是受不了那么个环境,才走了的,不然这个职位也不会这么久空着呐。你要是觉得无聊了,你到时候就自己去四处走一走,带着枪四处看上一看,散散步,只是不要走远了,你还不熟悉山路,一定要记得带枪,知道吗”。“嗯,好,我记住了”。

        又走了一个小时,前面小山岗上露出来一个茅草屋。这是一个供人稍作休息的亭子,非常简陋,简直经不住半阵风,但因为是在山岗的一个角落里,所以还能够历经风雨屹立不倒。走近亭子,听见了泉水的声音,欧阳氏现在是又饥又渴,放下背包,也不去管杨叔了,自己一个人跟着声音找到了那一汪清泉的所在,泉水若隐若现,在一片青草中间冒着气泡,那就是水的源头了。此泉水周围一片青绿色,水流潺潺,几片青草叶子被水冲着上下浮动。从几块岩石中间一泻而出,透明见底,仿佛那不是泉水,而是一片空气,一块镜子。仿佛那儿根本没有水,只有一股股的山风吹着漂浮的青草游荡飘动。欧阳氏挽起衣袖单膝着地,喝了一大口下去,差点叫出声来,泉水顺喉而下,冰冰凉凉,除了一种淡淡的青草气味,别无任何异味。“口渴了吧!,肚子也饿吧,啊?”杨叔在一旁看着他那喝水时满足的脸,笑着说。“嗯,就是忘记带点吃的了,哎!”。“没事没事,就快要到了,坚持坚持啊,”。杨叔也喝完水,两个人就坐在茅草亭子里吹风,“我们没带吃的,到了瞭望所可咋办呢”。“没事的,在那上面呀,要什么就有什么。等一会你就知道了。哈哈!”走吧!。

      沿着弯弯曲曲的泥路又走了两个小时,他正要绝望的时候,杨叔说话了,“到了,你看!”。顺着杨叔的手指,他看到了一间木房子,“终于到了,啊,杨叔,我好饿了……”。走了几分钟之后,木房子逐渐清晰了,原来这房子倒是挺大的,大概也有个两三百多平米。有三个大门,全都挂着锁。房顶上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燕凉山森林防治瞭望哨”。四周围是好几百平米的草地,这木房子就搭在这草地的最中间,木屋正前方是一口小泉水在静静的流淌。这是在这一片林区唯一的或者说最大的一块草地,其余的地方都是丛林。因为这块草地恰好是在这大山顶的盆地里面。就好像是山顶的一个脸盆,木房子就在这脸盆的最中间。

      一路上山风呼呼的刮,但是在这里,风非常平静了。杨叔把三个木门都一起打开了。“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去去就来!”说完杨叔就离开了房子。他放下工具包,脱了军装手里拽着腰带,仔细观察这大房子。三个木门中间那个最大,他走进去,里面黑漆漆的,有两个窗户透着光。仔细一看原来上面那个透亮的不是窗户而是天花板上的一个大洞,旁边还有一个木梯子,他爬上去才明白了,原来这是通往第二层,这第二层也是木板铺装的,抬头就看到了房顶,这第二层宛如一个阁楼。两边倾斜的屋顶和二楼地板构成一个正三角形,两边房顶上各有一个斜着的天窗,在最中间有一张大床,两个天窗的光刚好在这大床上重合。床上除了绿色的军用被子和枕头,别无其他。他想上床去睡一觉,突然“”砰砰!,两声枪响。他吓了一跳,接着就是杨叔的声音,“欧阳,欧阳啊!。快过来!”“听到吗”。他赶紧的从楼梯上跳下阁楼,冲了出去。

        草地远处有一个人影在蠕动,杨叔!,你怎么啦,啊!”。他一口气狂跑过去,人影逐渐清晰,杨叔背着枪,身后拖着一个黑黑的长长的东西,是一头野猪!。这野猪长长的獠牙,背上的鬓毛跟獠牙一样长,身上布满黑黄的新旧泥巴一块连着一块的。欧阳氏正奇怪为什么杨叔要打死野生动物。“快搭把手啊,你发什么楞!,来抓着这只脚,使劲……拖!”。。

        费了很大的劲才把这头野猪拖到中间木门的门口,欧阳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自从上山就没吃过东西,他现在又累又饿,给他一锅米饭,不用菜他都能吃到见底。已经饿的不行了。杨叔转身进了右边的小门,一会儿又出来再走进中间大门,没一会儿又出来了。手里多了一把短柄弯刀和一把菜刀。欧阳氏知道他要干什么,起身跟着他到左边小门里面找到一些干柴抱了出来。饥饿驱使他们很快的把任务完成了。杨叔把野猪皮整块剥下,用弯刀剁下一只后腿,欧阳氏在一口大铁锅下已经生起了火。现在的场面已经焕然一新,杨叔在一张大长案桌上剁野猪肉,案桌下有一个铝制脸盆旁边还有一个木制的大盆,大盆里面放着三个大口的瓷碗。都摆在一口泉水旁边。

      欧阳氏在这边把火烧的火花四溅,火苗四窜,他的脸被火光照的发烫。火堆旁边是一张厚厚的木桌子和两条板凳,都是杨叔从第一个小门里搬出来的,还有火上放着的一个大铁架,铁架上的大铁锅已经装了三分之一的泉水,铁锅用木板盖子盖着,木盖子上已经开始冒热气,但是要烧开还要一点时间。“去,快去把我那个背包拿过来!。”“好!”欧阳氏很快就把杨叔的那个背包搬过来了,在桌子上打开后吃了一惊,里面装着花生油,八包盐,一大瓶酱油和胡椒粉等等各种厨房用品。“留下一包盐,其他的放到大木门里面,那,在靠门右边有一个米缸,里面还有几十包盐,就放到那去”。欧阳氏抱着盐就跑进屋子,等他回来的时候,杨叔已经在往锅里面倒野猪肉,然后把木盖子一盖,拿起一把柴塞进火堆里,说“你看着火,把水煮久一点,野猪肉很烈,又硬,要大火煮透了才香呢”。杨叔转身去收拾案桌,欧阳氏发现案桌上的野猪肉已经被切的平平整整的,就剩下一个野猪头了。杨叔搬出来一口大缸,气喘吁吁,往缸里面舀了一些水,然后打开三包盐全部倒进去,拿铁勺摇匀,然后就把切好的猪肉都倒进缸里。盖上了盖子。现在案桌上就剩野猪头和一些其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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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锅大口大口的热气往上冒,掀起了木盖子,水沸腾了。杨叔立刻往里面加了几大勺的盐。然后撒了一把胡椒粉还有酱汁,橘子皮等其他东西,瞬间香味飘逸。“再煮几分钟,要大火,加大火!”他赶紧添了把柴。杨叔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找来一口铁锅,加满水放到旁边。“可以了,把锅搬到桌子上去!。”他心想终于可以吃了,不容易,太不容易了!。他搬锅子的时候差一点烫着了,顾不得这么多了。这铁锅比家里的高压锅还要大一点,但是桌子也很大,所以铁锅放到桌子上的时候,还能流出很多地方用来放瓷碗。欧阳氏想去洗洗那两双木筷子,杨叔已经把那另外一口锅架在了火上,说是一会儿可以用来做洗澡水。然后把地上的一大块野猪皮挂在大门口的铁钉上,野猪皮还带着长长的猪毛倒挂在大门口。四周围一片寂静,空气有一点点凉,月光这时候很大了,洒在这片草地上像白炽灯一样。偶尔会有几声野鸡和狼的叫声,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的狼叫却并不恐怖。杨叔终于过来坐下了,看得出他才是最累的人。他坐下之后慢吞吞的右手往桌子上一戳,魔术一般,桌子上变出一瓶崭新的白酒。“哈哈哈,没有酒可不行啊,没有酒可不行,欧阳,我跟你说,在这鬼地方,没有酒那是不行地”。。嘭~!。酒盖被打开了,一道酒香随风甩过。来来来,欧阳,你也喝一口,尝尝我这藏了三年的老酒!。

      杨叔给他斟满一杯,他抓过来酒杯,一口气喝下去,啊,爽,好辣。拿个大勺子把野猪肉舀了半脸盆,两个人就去洗了一阵手回来,手洗干净了。抓着野猪肉下着酒吃,又喝又吃,大口大口的像两头老虎。大概吃了有三碗肉,一碗酒,欧阳氏基本上不饿了,就又喝了一些野猪肉汤下去,味道很重,有点点的野味带着香气。喝完半碗汤,剩下的半碗就让他放在桌子上冒热气。欧阳氏停下来了,开口问道: 杨叔!,为什么,野生动物,我们不是保护野生动物的吗。难道我们以后是可以打野味来吃的吗?。还是下不为例??。杨叔没有立刻回答他,杨叔或者是喝醉了。现在是有点晕,欧阳氏也有点点迷糊了。他把野猪肉案台和那锅汤搬进了屋子。剩下锅碗瓢盆就放在外面泉水边泡着。看到杨叔已经在桌子上睡着了。他把他背进去,放在一楼的一张大木板床上,自己出来把火熄灭了。又从火上的水锅里摸了摸,这水在他们吃肉喝酒的时间里已经被烧的很烫了。他找到一个木桶,然后用这热水兑着旁边的泉水,就在外面洗澡。空气虽然有一点点凉,也不觉得冷。反而很舒服。洗完之后就进去把木门反栓着,看到杨叔呼呼大睡,他也自己爬上二层阁楼,走到那两个天窗的下面,往那张大床上一躺就睡着了。。


《第八章》

      第二天醒来后,听到杨叔的声音,“欧阳,欧阳!”。他赶紧醒了过来,爬下床后,脑袋嗡嗡的,感觉头很沉,他爬下木梯子,下到了一楼。“哎呀!,你还真聪明呢,你是怎么知道那上面的?”。那可是以前的一个老军人睡的地方,“怎么样?,睡饱了没有?”。欧阳氏看见杨叔站在大门口,杨叔说话时的脸色比昨天好多了,红光满面的,满脸堆笑。“嗯……我睡得很好,挺好的,就是脑袋有点晕。”哦!,那没事的,那没关系的,你第一次喝酒吧?,哈哈哈,过一会儿慢慢就好啦,哈哈!”。

        从大木门出来,迎面一阵山风拂过前身,凉凉的很惬意。后面追来杨叔的声音,“多穿点衣服哇,欧阳!。山风吹着舒服,不要好久就感冒的,欧阳!”。欧阳氏答应了一声,“A !”,却并不回头,他抬头看了看天,蓝天白云,晴空万里,四周围除了杨叔的声音,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暖风和凉风的声音。天上的白云非常清澈,雪白的云在太阳下非常明亮,缓缓移动的云团仿佛让人看见了风,太阳不大不小,微微的躲在云层后面时隐时现。这种感觉只有一个字,静! 非常的静,异常的静,哪怕风声再大一些,云朵再亮一些,也还是静,静的让人舒服,也让人孤独。

        现在已经是四月了,清明节就要来了。欧阳氏不禁想起了家乡的人和事,每年他都要跟家人一起去给爷爷奶奶扫墓,同样的时节里,飘着同样的气息,同样的空气温度和花草的香味让人想起了同样的事情。

        四月三号,一大早听见鸟啼声就醒来了。杜鹃花一片红,昨晚上的小雨还留在四周围的草地上和花瓣上,潮湿湿的,小雨过后现在太阳从东方已经升起,天气大好。

“马上就是清明节啦!,杨叔!,欧阳氏喊到。“A”!,怎么啦?,杨叔一边洗脸一边回答他。“嗯~,清明节,是啊,时间过得真快……,哦!,对了,说起清明节,我们正好有一件事可以去办办,唉~,我这个记性是越来越不中用了,你先去洗洗手,我们吃完早饭,我带你去山坳去扫墓。”。欧阳氏震了一惊,他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竟然也有墓可扫,会是谁呢?,跟杨叔是什么关系的人,又因何而死?。堵着一堆的疑问吃完了一碗猪肉炖粉条,他坐了下来等待杨叔,杨叔吃的比较慢,还在吱吱叭叭的吃着。欧阳氏想: 可山里买不到鞭炮啊,纸钱也没有,……。先看看那个墓吧,带着好奇,可是杨叔吃完一碗以后又去盛了一碗。等不了了,欧阳氏直挺挺的站了起来,向屋外走去。(第两万字)

  走到杜鹃花最多的地方他躺下了。望着天空,天空真的是很大,大到无边无际,平躺在地上的时候,眼睛里看不到周围的任何东西,全是天空,一望无际的空中,深不可测的空间。天空大的可怕,大到了世界的尽头,大到了时间的尽头,进入了他的怀里。太阳还很温和,不刺眼,他直接盯着太阳看,周围的云非常清澈,风很静,云里有一条很长很长的水汽,那是刚刚路过的飞机留下的痕迹。顺着水汽的源头找到了一颗比弹丸还小的明亮东西,这是飞机。在如此安静的天空里,在如此寂静的大山里,遥望这样小的一颗飞机静静的在无边无际的空中,在安安静静的云里,非常缓慢的移动,非常慢,但是欧阳氏知道它其实很快,它也其实很大,里面坐着自己的同类,坐在飞机里的人是谁?,是一些什么样的人?,什么性格和脾气?。他们坐在那遥远遥远的天空里看到了什么?,他们又在想些什么?,他不得而知。但是他看到的,他看到的也许没有任何人能够体会到。他想到的,他想到的也永远不会有人理解到,他看到的是—— 孤独。他想到的是—— 人,所有人的所有孤独。他还在盯着飞机,飞机隐隐约约移动,往更远更广的地方离去,留下的水汽也越来越长,可飞机却越来越小,进到了另一朵云里面,开始时隐时现,他紧紧盯着一动不动,每一次飞机不见的时候,他就流泪,每一次飞机重现的时候,他就擦干眼泪,在穿过最后一片云,飞向更远更广的地方的时候,在那突然的一瞬间飞机消失了,完完全全看不见了。欧阳氏带着一脸的泪痕迟疑了半分钟,然后就盯着那条长长的水汽看,白白的水汽是正在消散的,但是非常的缓慢,欧阳氏不敢不看,因为他知道越看越难受,可不看其实会更难受,水汽散开变得越来越宽,最终还是消散成了几朵白云,欧阳氏的眼睛盯住这两三朵白云一动不动,仍旧是不敢不看,生怕它们瞬间消失无影无踪。这几朵白云缓慢移动,形状越来越接近周围的白云,使他的眼睛难以分辨,最终他的眼睛终于追捕不到那几朵云,连眼睛也迷失在了广大的天空里,不见了。欧阳氏扭过头朝房子走去,走了三步他再次回头,这时候的天空,每一朵云都不再有任何的不同,刚刚路过的飞机就跟从没有来过一个样。欧阳氏暗暗的又走了几步,突然他狂跑向前,狂奔进了院子里。冲进木房门,杨叔就喊着“啊,你刚刚去哪里了?,我等你很久了,欧阳。”。你去准备准备,我们待会要上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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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喝了杯热开水,从外面飘来一个声音: 光阴易逝,稍纵即逝。恍如昨天,也恍如隔世。。。


谢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2018.9.-12.15分,(未完)待续

遥远的大山里当守林员。他很高兴自己能独自一人守望一林,大山里的一切都很平凡,周围没有人,只有动植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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