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祖钦禅师正在巡视寮房,持定禅师见祖钦禅师来了,便以楮(chu)被裹身而卧。祖钦禅师便将他叫到丈室,厉声呵斥道:“我巡堂,你打睡,若道得,即放过,道不得,趁(赶)下山!”
持定禅师于是随口答道:
“铁牛无力懒耕田,带索和犁就雪眠。
大地白银都盖覆,德山无处下金鞭。”
祖钦禅师一听,便赞叹道:“好个铁牛也!”
禅师们就像剑客一样,却看不见刀光剑影,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于无声处听惊雷。常人看到这样的故事会感觉到很不可思议,因为禅师们相处的方式的确很难以理解,但是当你真正能够体会到禅师们之间的那种来自内在的深刻碰撞你会惊叹:妙哉!
最难得的就是那些真正活出生命品质的人,如果能够遇到一个活出生命品质的人真的是三生有幸,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是万生有幸,因为一个活的人所带来的感受远远超过图像和文字,就如同馥郁芬芳的花香,当你切身的处于花的芬芳中的时候,那显然无论是何种方式都无法表达出来的,对于生命最宝贵的时刻永远都是此时此刻。
禅最伟大的魅力就在于它那追求彻底独立的精神,人们总是希望有所依,但是禅却告诉你没有什么事可以绝对依靠的,真正的依靠的就是丢掉任何你依赖的东西,当你把所有的都丢掉你就会找到真正的依靠,无所从来亦无所去。在其他的宗派里徒弟对师父的恭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在禅里,徒弟对师父却是另一番景象,徒弟会与师父对峙,而师父会很喜欢这种对峙,因为在禅里见与师齐,师德减半,见过于师,方堪传授。所以那些师父们无时不刻的去锤炼着他们的弟子,因为他们知道只有不断的打磨才能造出真正的好剑。所以铁牛持定禅师在他师父祖钦禅师去考验他的时候,他内心十分坚定的达到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利剑,所以无惧于一切。
传承是一种伟大的力量,但是真正的传承并不是保留而是焕发出新的活力,就如同树木的生长的那样,不断有新的枝丫生发出来,如果传承只是去保留什么,那么想保留的东西到最后一定会消失,那个只是一个外在,外在一定会随着时代变化,所以真正的传承不是去保留一个外在的东西,而是传递种子,并且是能够再发芽的种子,这个种子就是心,以心印心是最终极的传承方式,各种仪轨形式都是外在的,只有心才是最重要的,所以禅师在将他们的法衣传给他们的徒弟的时候,他们并不在意徒弟将会以何种形式继续传递法脉,他们在意的只是那颗金刚心,金刚心的传递是最微妙的事情,必须一再的加以确认,只有当徒弟真正的坚若磐石。
心的传递需要足够的耐心去等待内在孕育,并且再最后的时刻恰到点上的击穿,这需要师父和徒弟极其默契的配合,这不是透过训练能够达成的,你无法去练习它,这是天作之合,存在会在那个时间点上透过两个灵魂进行完美的击穿。那是一个极其伟大的时刻,一切都在那一刻被达成。但是这一切的完成要经历许久的准备,那个准备的时间无法去计算,准备需要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放下头脑,头脑无法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放下,并且也不想被放下,所以那是一个两难的选择,只能在不经意间放下,也只能在不经意间被达成,但是为了那个不经意间要时刻准备着,但是为了准备着必须忘掉准备,所以这一切看起来还是很矛盾的,为了达成必须忘掉被达成。
用《列子》中的一段话来结尾:“窈然无际,天道自会,漠然无分,天道自运。天地不能犯,圣智不能干,鬼魅不能欺。自然者,默之成之,平之宁之,将之迎之。”